故事
故事投稿:《通灵术》
八、妖灵再现
一时间,大家都默不作声。
我说,不错,我也曾答应云停,走的时候要带上他。
图南眼神凌厉,目光从我们脸上一一扫过,他说,我今天被大家救出来,我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我的命是大牛的,是张摇的,是小旋风的,是几百几千我叫不出名字所有梅原人的,也是云停的。虽然我们早就推想出自己的命运,但那也只是推想,是云停将事实告诉了我们,他被困地牢,忍受三年折磨,就是因为不愿屈服梅姑,这样的人,我图南第一个要救。愿意和我去的,咱们就一起走,但到时候免不了一场火拼,有来无回再正常不过。不愿意去的,可以现在就去通过森林。就让言带你们去过八卦阵。
我说,我也要去救云停。
图南说,你那三脚猫功夫,去了也是碍手碍脚。
张摇说,我不管你救云停是什么原因,你去哪,我就去哪,我和你同去。
梅原人突然一同喊道,一起救人。
小旋风说,就这么偷偷跑了,也太窝囊,我还要回去多杀几个梅山狗。
还有人说,梅姑欠下的可不是一条命,咱们要让他血债血偿。
我眼里的图南,一向意志坚定,嬉笑怒骂,云淡风轻,此刻身体竟微微颤抖,似乎马上就哭出来。
图南钢牙一错,仰天笑道,好,既然如此,咱们也别再婆婆妈妈了,先救云停,再过森林,然后回家,说不得还要顺手杀了梅姑和云海。
人群里大喊,听图南大师调遣。
图南说,咱们兵分两路,小旋风,大牛,你二人带领一千人到梅山城前包抄,只需拦住云海,切勿深入,你们记住,咱们兵器铠甲都没有,梅山护卫手里的刀,就是你们的刀,他们手里的枪,就是你们的枪,近身先夺刃,再取命。云海通灵术在身,功夫太高,你们抵挡不住,不要硬抗,周围迂回便可。等我们救出云停,你俩还要负责断后,梅原人中属你们担子最重,能胜任吗?
小旋风说,非死不退。
大牛哈哈一笑说,放心,我不仅是肉先锋,还是最后一堵墙。
图南叫了一声好,又说,山子,你带一千人护开我和言进入地牢。
蓝衣少年站出来说,遵命。
图南说,山子,战场上瞬息万变,记得守住言的命,如果我们营救云停失败,懂阵法的就只言一个人了,他死了,一切就都完了。
我说,切,你先担心自己好了。
山子说,你们放心,只要我活着,言就活着。
图南说,至于梅姑,到了她这个境界,咱们就不要针对了,想针对也针对不了,只能等她自己现身,咱们再随机应变。
这时张摇站出来说道,你好像把我忘了。给我一百人,我们组成弓箭手敢死队在前面冲锋。
图南摇摇头说,对眼穿最大的威力不是射出致命的箭矢,而是在发射之前。你就等在暗处,给他们致命一击。
张摇自信一笑,说,遵命。
图南又对铁匠说,剩下的人应该也不多了,你带着他们守在这里,如果我们能顺利杀出来,咱们就一起走,如果明天这时候我们还没回来,你们就都散了,就当我们这些人从来没出现过,好好过你们的日子,起码保留梅原人最后一点血脉。
铁匠没有说话,他转头递给我一把匕首,他说,这刀无坚不摧,或许你会用上。
我说,多谢。
图南扫了众人一圈说,出发。
大军开往梅山,不久来到城下。不同以往,这时的城门敞着,里面挤满了护卫兵,云海站在城墙之上,衣袖飘飘。
张摇一箭射出,云海大袖一拂,挡掉箭矢,跃下城墙,他说,自己来送死。
小旋风纵身上前,与云海斗在一起。两军照面,也没多余的动作,上去就是砍杀。小旋风身子滴溜溜直转,云海虽强,却也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他。
图南、山子和我带了一队兵,一起向书房跑去,途中遇上几个护卫,看身手矫健异常,浑然不似普通的兵卒,山子一人斗三个,只能招架,不能还手,图南一人斗了四个,也是频露险招。
图南说,言,快去救人。
我一咬牙向书房跑去,路上的护卫越来越多,每每护卫向我攻来,都有梅原人前来挡住,有些杀了对方,有些被刺而死,鲜血崩了我一身。我来不及难过,终于跑到书房。我开了门,下了地牢,云停看到我一脸惊疑。
我说,梅原所有人都在,我们今天就要回家,咱们一起。然后用匕首削断了铁链。手脚那里都还好,只是穿过琵琶骨的铁链粘住了血肉,云停吃不住痛,晕了过去。
我狠下心扯出链子,背起云停出了地牢。出来后,地上一片狼藉,兵戈未熄,喊杀声不断,到处都是尸体,梅原人和梅山护卫身体纠缠一起躺在地上,流了很多血,不像是舍命相搏,反倒是一对对亲密恋人殉情一样。
我背着云停向城门跑去。图南和山子已经击败对手,但是身上也都挂了彩,山子一支胳膊耷拉着,似乎断了。
我大喊一说,人救到了,咱们撤。
众人一起拥到城门,地上死伤一片,大牛一人牵扯了数百之众,一条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高高的身子站在那,果真如他自己所说,他就是一堵墙。
小旋风和云海仍在兜兜转转。图南见状加入战团,两人合斗云海。山子不甘落后,也是猱身而上。云海招架不住频频后廿。
这时候,梅姑突然现身城墙,一身长衣,猎猎作响。
她说,我说你们为何回来开死,原来是救云停。既然如此,你们就都别回去了。云海,我看你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以前就算三五个图南,你也翻手就能解决,怎么今天这么狼狈。
云海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低声沉沉说道,师傅放心,他们几个不是我对手,我马上把他们一并杀了。说罢,身法忽然变得极快,他看到山子一条胳膊受伤,正是最弱的一环,一眨眼欺身到面前,抬手一掌就要印下去,图南赶到,把山子往旁边一推,后背生生接了云海这一掌,身体飞出,跌在墙边,口中吐出鲜血,他仍不忘喊道,你这娘们般的手劲,按得我好快活。
山子捡回一条性命,又见图南为了救自己身受重伤,心下一急,踉跄中差点摔倒。
小旋风见山子魂不守舍,急喝道,呆什么?我守,你攻。
山子还过神来,只见小旋风双手忽点忽抢,耍得好似两颗流星锤,刹那间,他豪气顿生,长啸一声,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纵身杀出,两人并站一起,山子挥刀猛攻,小旋风则守住云海杀招,一左一右,如影随形,慢慢杀到城外。
我背着云停出了城门,跟着前来接应的梅原人一起向南跑去。谁知面前的护卫兵越来也多,纷纷挡住去路,我想,只要梅姑还在,我们终归是走不了的。
我回头看去,图南又一次被云海打翻在地,他的通灵术在梅姑面前似乎不灵了。小旋风战到此时,脚下已经虚浮,看来撑不久。他一头撞向云海,反被一掌隔开,又一掌打在他左手臂,我分明听见咔嚓一声,小旋风的胳膊也断了一只。也就这时候,小旋风腾出右手,死死抱住了云海一条胳膊,张口往他手上咬了下去。山子见小旋风已存死志,大喝一声冲去,被云海一脚踢翻,等他再爬起来,小旋风后背已经连中了云海三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云海刚要转身,又被小旋风抱住左腿。云海被缠得气恼,又一脚踢向小旋风脑袋,小旋风闷哼一声,就此气绝。也是这时候,一支箭射来,带着一点寒芒,如长龙吸水,直透云海胸口。山子趁机猛扑过去,一刀插在云海肋下。云海想抬手去挡,却没力气抬起来,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山子抱着小旋风的尸体,嚎啕大哭。图南过去拉起山子,走回阵中。
我快步走到图南面前,我说,不能再打下去了,不要再死人了。
图南说,好,咱们先撤。
这时候天色突然大变,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咔嚓咔嚓,响雷一声接着一声。梅姑微微一笑,左手捏兰花印,四处竟响起诵经之声,这经声听起来没有如何响亮,其中还夹杂着笃笃的木鱼声,在雷鸣之下竟不见衰弱,使得山野震荡,远处山石悚然,林叶纷纷飘散。霎时间四面八方全是经声,声声入耳,避无可避。我只觉全身犹如锋刀利刃划过,又如万千虫噬,剧痛无比。
正无可奈何之间,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鼓声传来,那鼓声低沉而浩然,悠远而缥缈,仿佛来自天外。鼓声并不大,却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名状之力,又带着阵阵肃杀之力。那杀伐之气,凛凛然直冲霄汉,直让人相信,可一曲定乾坤。
背上的云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缓缓唱道,挞彼殷武,奋伐荆楚。罙入其阻,裒荆之旅。有截其所,汤孙之绪…维女荆楚,居国南乡。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
我忽尔想了起来,这是应声的乐谱。
陡然间远处一群牛冲了进来,奔腾不息,云烟四起。其中一架马车驼着一面大鼓,鼓前站了一人,一顿一挫地敲打。
雷光四射,一道碗口粗的雷电往大鼓击去,那鼓声如有神力,突然发出金光,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雷光与金光铺满了整个天空。光芒过后,一切烟消云散,鼓声停了下来,漫天的雷云和无尽的经声也都消失不见了。
我远远看去,大鼓前站着小牧童,神气极了。看样子他把梅原所有的牛都引了出来,还把梅山的护卫兵冲了个七零八落。
云停忽然伸手一指,说,看那里。一排排的护卫兵站在一起,不知几千,每个护卫兵手里都扬着铁弩,弩上的箭隐隐泛着蓝光。最前面站着梅姑,淡淡地笑着。
云停说,箭上有毒。
梅姑轻灵的声音传来,好徒儿,你为了一己私利,让这么多人替你卖命,为师见过无数恶鬼,也都不如你心肠歹毒。
我听得心下一寒,梅姑这是在离间我们,万一梅原人当真,图南哪里还有命在。
我急忙高声喊道,兄弟们,别听这妖婆乱说。
话没说完,梅姑一声令下,弩箭破空声乍起,密密麻麻,向图南飞来。而我就在图南边上,如果他死,我和背上的云停也活不了。眼看我们三个就要血溅当场,剩下的梅原人突然发疯一般向我们聚拢。
箭雨噗噗插在他们身上,一瞬间倒下去百人之多,这些人的面庞我大都不认得,更不知名字为何,我心如刀绞,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阵箭雨过后,护卫兵重新装箭。小牧童带来的牛群派上了用场,轰隆隆一阵烟,又把弓弩手冲散。
我们趁乱疾走,朝着森林的方向跑去。
梅姑大笑一声,笑声未绝,人已到了身前。突然两只羽箭向梅姑射去,只见梅姑轻轻一跃,衣摆随风而起,人如鬼魅,又似一片落叶,从箭矢之间滑过,身法之快,身姿之美,惊心动魄。
此时间,血光忽闪忽现,惨叫声此起彼伏,梅姑所到之处,必有数名梅原人尸首分离。
张摇猛然间纵马而来,身子一起,双足踏在马背,拉开铁弓,猿臂伸屈,对准梅姑一口气射出七支箭。长箭飞出,突然一一不见,张摇呆得一呆,铮的一响,手中铁弓断折,再看去,张摇脑袋已然滚在了地上。马背只留一具无头的尸体,也只停留一瞬,便落下了马。
图南大喊一声,大牛何在。
大牛远远应了一声,瞬间跑到面前。
图南说,等会你护着言和云停离开,不用管我。
大牛说,不行,要走一起走,谁都不能丢下。
图南趁我不注意,从我腰里抽出匕首,放在脖子上说,梅姑杀我无数兄弟,我不能就这么走了。若不照我说的做,我马上就死。说着,手一动,匕首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那匕首是铁匠的心血,锋利无比,图南血肉之躯,只要用力,一百个脖子也断了。
我说,你冷静一点,到底要做什么。
图南说,大牛,看清梅姑的位置,把我扔过去。
大牛脸色一变。
图南说,我有办法杀她,你信不信我?
大牛说,我信。
图南低吼一声,身上的衣服嗤嗤碎裂,白皙的皮肤渐渐变得暗青,那青色像河水一样缓缓流淌全身,上面慢慢长出鳞片,越长越多,密密麻麻。
我好像明白了图南在干什么。
图南说,大牛,来。
大牛伸手抓住图南两脚,用力一甩,图南如疾坠的流星,向梅姑飞去。
云停在我耳边缓缓说道,妖灵再现。
尾声
几位,后面的我就不讲了,你们也都知道,我和剩下的梅原人全都进了森林,里面果然有一个大阵,不懂确实无法走出去,还好云停懂得比我还多,我们安全出了森林,来到现在这个地方。
图南猜得不错,这边确实是一个美好的世界,这里的人也都很健康,活个七八十年再正常不过了,你们看,我现在已经八十有六了,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不听使唤啦,常常一睡就是一天,只是我不想多睡,因为一闭眼,我就能看到图南。图南确实已经死了,云停说只要前世觉醒,这一世就会过去,同时也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这就是图南的选择。不这样做,就没法杀死梅姑。
图南说羡慕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现在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反而不自在,我记得太清楚了。我挺想忘了图南,忘了梅原发生的那些事,我想,都忘了可能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现在那些森林早就没有了,不知道被谁一把大火烧掉了,可能是哪一个梅原人吧。我能理解他们心里的苦衷,那片森林,何尝不是他们心里的逆鳞。
后来我也去过梅山,空荡荡的,早就没有了人,那些雄伟的建筑也都分崩离析,消逝于一场大火,那火烧了三个月。
我和其他梅原人出了森林之后就互相分别了,云停因为被关三年地牢,身体早就垮掉,出来后只活了一年多就去世了。我把他的尸体烧掉,骨灰留在身边,兜兜转转带着走了二十多年,后来实在感觉麻烦,就把骨灰埋掉了,你们看,那只坟头包就是云停,上面本来有些杂草,前几天才让我都薅掉了,平时我懒得打理,只每年他的忌日才去上柱香。山子本来准备要做个兵,后来不知道为何没有去,反而又种起了地,我和他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四十年前了,不知他还在不在,还穿不穿那件破烂的深蓝色褂子。唯一没有见过的是大牛,他出来后就躲起来,隐姓埋名,其实叫大牛的人那么多,他不改名字也没什么。有人说见过一个壮汉,常常蹲在田边痛哭。今天你们几个又说见过一个老年壮汉,满头白发,哭得像个孩子,听你们描述,我感觉就是大牛,只是我没必要去找他,我想他也不会见我,或许直到我俩都入了土,也见不上面了。
这些事情我几乎都能预料到,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当初在森林附近听到的声音,那些声音多么奇妙,我在附近守了一个月才找到真相,原来你们这里的人,早就发明了一种叫做蒸汽机的东西,当初那些奇怪的声响就是蒸汽火车在鸣笛。这东西不光动静大,力气也大得要命,竟然能驱动巨大的钢铁,这是你们的才智,梅姑相比你们就是井底之蛙。她藏了那么多书,却派不上用场。
说到书,我还挺爱看的,这里不像在梅原,所有人都可以看书,一开始我天天看,特别喜欢书里的故事,都很好,我都很喜欢。看完后,书都没留着,我习惯了用脑子记。不过只有一本书留了下来,书的名字叫《逍遥游》,因为里面有句话: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