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老人独自老去、独自离世。没有伴侣、子女或亲人，他们的最后一程往往无人陪伴。衰老与孤独交织，让“死于孤独”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普遍命运。
“我没有孩子，没有丈夫，也没有兄弟姐妹。到我死的时候，谁会握着我的手？”
75岁的Barden这样问自己。她的丈夫在2003年去世，从那以后，她一直独居在马萨诸塞州西部。她说：“人生走到某个阶段，就不再往上攀登，而是开始往下走。那时你就会开始想，生命的尽头会是什么样子。”
像她这样独居的老人越来越多。到2023年，美国已有超过1600万名老年人独自生活。他们中有些仍与家人朋友保持联系，但更多人没有配偶、没有孩子，或与亲属疏远。曾经的朋友一个个老去、离世，留下的沉默愈发厚重。
数据显示，超过1500万名55岁以上的人没有配偶或亲生子女，其中近200万人彻底没有任何家人。另有一些老年人因疾病、虚弱或残疾与社会隔绝。约20%至25%的非养老院老人，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研究发现，孤独往往在临终前变得更加常见。
那么，当生命走向尽头，这些“独行老者”身边会有谁？他们中有多少人，将在无人陪伴下离世？
没人确切知道答案。国家统计并不追踪临终陪伴情况。但人口学家和老年病医生一致警告：随着离婚、丧偶和不婚人群的增加，“独自去世”正迅速成为一种社会现象。
新墨西哥州Presbyterian医疗系统的缓和医疗主任Jairon Johnson说：“我们以前也会看到有些病人独自走完最后阶段，但现在，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
在新冠疫情期间，这个话题曾短暂引发公众关注。那时，家属被隔绝在医院外，亲人孤独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但疫情过去后，人们的注意力又转移了。
Emory大学的Sarah Cross教授说：“我无法想象，一个人在面对死亡时，除了病痛，还要承受‘没有人’的恐惧。”她的研究发现，如今更多人选择在家中去世。然而，尽管上百家医院都有“无人独死”志愿者计划，但对于独居在家的老人，却几乎没有类似服务。
65岁的Alison Butler是一名“临终陪伴导师”，她帮助人们平静地面对死亡。她自己也独居二十年。她坦言，想到自己最后的结局，像是一种被世界拒绝的感觉。她哽咽地说：“有时候我会怀疑，我的生命是否真的曾被谁深深在意过。”
对那些没有依靠的病人而言，问题不仅是情感上的孤独。缺乏照顾意味着更高的自我忽视风险。大多数老人无法负担护理费用，当他们无法购物、洗澡、穿衣或走动时，生活便会迅速崩塌。
更糟的是，Trump政府的“美丽大法案”可能削减近一万亿美元的Medicaid(医疗补助)预算。经济学家预言，这将让老年人更难获得居家照护。Medicare只覆盖有限的医疗服务，而真正支撑老年人生活起居的，是Medicaid。而联邦拨款减少后，州政府或被迫削减居家护理项目。
华盛顿州Skagit区域医院的缓和医疗主任Bree Johnston说：“我真的很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预计，未来会有更多独居的病重老人被迫在医院去世，因为他们无法在家获得必要的照护。
“但医院并不是一个适合死去的地方。”她叹道。
Medicare支付的临终关怀服务看似是替代方案，但对于没有照护者的老人来说，它也远远不够。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Ashwin Kotwal教授指出，许多人误以为临终关怀机构会提供日常协助，但实际上，它们通常只提供间歇性探访，主要依赖家人完成日常护理。有些机构甚至拒绝接收没有照护者的患者。
于是，医院成为他们最后的归宿。
如果病人仍有意识，医生会与他们谈话，了解他们的意愿。但更多时候，他们已昏迷或失神，医护人员只能试图找到某个亲属来代为决定。如果连这样的亲人都不存在，医院就会向法院申请监护权，病人将成为“国家监护人”——他们的生命将由制度来裁定。
极端情况下，若无人认领，遗体会被归为“无主者”，葬入公共墓地。根据去年出版的《无人认领者》一书，这种情况在美国城市中正逐渐普遍。
医生Shoshana Ungerleider创办了“End Well”组织，致力于改善临终体验。她呼吁社会尽早识别那些独居且重病的老人，为他们提供定期的情感与生活支持。“哪怕只是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也能让他们知道：有人记得他们。”她说。
当然，每个人对“最后一程”的期待并不相同。
Barden已经提前安排好自己的财务与葬礼。她说：“我这一生算是幸运的，还是该去感谢拥有的一切。至于结局嘛，它会怎样就怎样吧。也许我希望有人陪着我，但谁知道呢？”
而另一些人，则希望像他们活着时一样——一个人。
80岁的Elva Roy，得克萨斯州“老年友好组织”创始人，离婚两次后独居三十年。她认真考虑过“独自死去”这件事，甚至思考过若身患绝症，是否前往瑞士实行安乐死。她说，那至少能让她保持一生所珍视的独立与尊严。
“你知道吗，我不想在我虚弱的时候，有人握着我的手或看着我受苦，”Roy平静地说，“我一点也不需要那种陪伴。我接受独自死去——这没什么可怕的。”
本文译自 Sun Sentinel，由 BALI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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