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Google到Amazon，从Facebook到TikTok，几乎所有曾让人上瘾的平台，如今都在“变差”。记者兼作家Cory Doctorow揭示，这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名为“烂化”的系统性衰败——平台先讨好你，再困住你，最后榨干你。
你是否也有这种感觉：那些曾让你上瘾的网站、应用和服务——从Google、Amazon到Facebook、TikTok——似乎都在慢慢变得更糟。广告更多、体验更差、选择更少，但你依然每天打开它们。Cory Doctorow为这种熟悉又无力的衰变取了一个讽刺而准确的名字：“Enshittification”(译作“烂化”)。
这位记者、电子前线基金会活动家和科幻作家在他的新书《Enshittification》中，解析了平台如何一步步堕落、为何能安然无恙，以及我们该如何反击。
Doctorow认为，几乎所有平台都经历同样的生命周期：一开始，它们对用户极好——免费、便捷、干净。随后，它们想办法“锁住”你，比如通过账号体系、内容生态、数字版权管理等。当你离不开它时，它开始牟取利润，让体验变差；再之后，它把从你身上榨出的利润用来讨好企业客户——广告商、商家、创作者。等企业也被绑住后，平台再度收紧规则。最后，所有人都被困在同一个臭泥潭里。
Google、Facebook、Uber、Amazon，无一例外。
“烂化”的真正原因
贪婪并不新鲜。真正改变的，是外部约束的消失——竞争减少，法律放松，企业得以“悄悄地”改动每个用户的体验，而用户与竞争者都被禁止反制。
例如，2019年的Google内部邮件显示，当搜索市场占有率达到90%且增长停滞时，有高管提出要“让搜索结果变差”，让用户必须多搜几次，从而看到更多广告。这便是典型的烂化：故意制造糟糕体验来榨取更多价值。而用户仍旧留在原地。
为何我们不离开？
不是因为“消费者懒”或“没交钱就该忍”，而是因为几乎“无路可逃”。当市场被兼并、竞争者消失，你的离开只意味着进入另一个更糟的平台。
过去几十年，美国的反垄断执法被“芝加哥学派”的理念劫持——只要不明显抬价，就不算垄断。于是，当Facebook收购Instagram时，监管机构甚至没有皱眉。Mark Zuckerberg曾在内部信中明言，购买Instagram是为了“防止用户流失”，这是赤裸的反垄断承认。但政府依然批准。
平台为何最易“烂化”
平台位于两个群体之间：用户与商家。它负责撮合双方，但与传统中介不同，数字平台拥有“魔法”——它能随时调整每个人的体验。Doctorow称之为“twiddling”，即“随意拨弄”。
更糟的是，反破解法律让用户无法窥视、修改或监督平台的算法。于是，平台可以不停调整你看到的内容与价格，而你却无法反制。
当一切都数字化后，这种机制扩散到了现实世界。快餐、航班、外卖，甚至汽车价格，开始变成“动态定价”。当你还没意识到，生活已经被“平台逻辑”重新编程。
以Facebook和Amazon为例
早期的Facebook清爽、简单，只展示你关注的朋友动态。后来算法接管，你想看的被稀释成“顺带推荐”。广告主得到精确投放，出版商依赖平台引流，大家都被绑在这座巨网中。
接着广告效果下降，欺诈泛滥，价格飙升。即使像宝洁这样的大公司砍掉两亿美元广告支出，销量也没降。用户则面对被广告淹没的时间线。人人抱怨，却谁也没走。
Amazon的“烂化”则更隐蔽。如今在搜索结果页，排在前面的商品往往只是“付了更多钱”，而非“更划算”。数据显示，第一名商品平均比真正最便宜的贵29%。最优选项往往埋在第17个结果之后。
Amazon明知如何显示单价，却从不提供这项排序，因为那会削弱广告收益。更可怕的是，它的“最惠国条款”要求商家不得在自家网站上降价，否则会被惩罚。结果，Amazon的高价逻辑向全网扩散。
数字内容也被封锁在专属生态中：离开Amazon，就失去Kindle和Audible的全部购买记录。Prime会员则通过预付的方式让你习惯“继续用下去”。一旦进入，便很难抽身。
“你可以不用Amazon”的幻觉
Uber的例子说明了所谓“自由选择”的荒谬。Uber最初补贴车费挤垮出租车，如今涨价，出租车没了，公交也因客流下降削减班次。于是，当地只剩Uber一个选择——而你以为自己“可以自由选择”。
Doctorow强调，不要把结构性问题道德化。你拒买Amazon的产品并不能改变系统，只有政策、反垄断与工人组织的重建，才能真正打破困局。
四个解药：反垄断、监管、互操作与工人力量
Doctorow提出，唯有结构性改革才能对抗结构性腐败。美国的反垄断联盟已松散，但欧盟和英国正加紧行动，推动《数字市场法》等法规限制科技巨头的权力。
与此同时，科技行业的员工开始觉醒。那些曾以为自己是“未来创业者”的工程师，如今意识到自己只是被AI威胁替代的“普通工人”。当恐惧蔓延，团结才成为唯一的力量。
烂化如何毒化政治与信任
这种系统性腐败不仅侵蚀经济，还侵蚀信任。人们对制药公司、监管机构乃至科学本身都失去了信心。面对垄断与监管俘获，阴谋论成了替代信仰。
Doctorow说，我们不该“恢复信任”，而该“重建可信”。要让机构值得信任，就必须拆解那些收买它们的巨头，让竞争回归。
未来不是注定的，而是建造的
他引用一句金融箴言：“不能永远持续的事，终将结束。”平台榨取的极限终会到来，而之后走向何方，取决于我们的选择。
就像“生态学”这个词的诞生让人们意识到共同命运一样，如今人们开始看到，糟糕的搜索结果、封闭的汽车系统、昂贵的药价、脆弱的供应链和充满仇恨的信息流，都是同一个病的不同症状。
如果我们能把这些点连起来，也许互联网，甚至整个经济系统，都有机会重新变得人性化。
尾声
正如Doctorow所说：“未来不是被发现的地方，而是被建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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