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时间里,欧洲人相信宇宙充满永恒的光。直到近代,人类才逐渐接受太空本身是黑暗的。这一观念转变,不只是科学发现,也深刻改变了我们对自身处境的心理认知。

1968年圣诞前夜,阿波罗8号宇航员Bill Anders拍下了那张著名的照片,蓝色的地球从月球荒凉的地平线升起,背景是漆黑的宇宙。这张名为“地出”的照片,如今看起来再自然不过。

但如果你想象另一种画面,地球升起时,身后不是黑暗,而是像白天天空一样明亮的蓝色,你会觉得怪异。可在几个世纪里,大多数欧洲人正是这样理解宇宙的。

我们早已熟悉其他观念上的巨变,比如从地心说到日心说,从有限宇宙到无限宇宙。这些变化不仅重塑了科学,也迫使人类重新思考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从“明亮宇宙”到“黑暗宇宙”的转变,同样重要,却几乎被历史遗忘。

通过研究文学史和科学史,学者试图拼凑出这个转折发生的时间。换句话说,太空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变黑”的?而这一过程,又如何改变了我们。

曾经人们认为太空是亮的

1638年,英国第一部科幻小说《月球上的人》中,主人公Domingo Gonsales乘坐由天鹅驱动的飞行器前往月球。他在途中发现,自己看到的星星很少,而且颜色发白,像白天的月亮。这并不是因为宇宙本身昏暗,而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太空就是白天的天空,太阳的光掩盖了星星的存在。

在这种宇宙观中,夜晚反而是异常的状态,只是地球投下的阴影。如果人在午夜飞离地球,最终会穿出这片阴影,进入永恒的白昼。

这种想象并非孤例。John Milton在《失乐园》中描写撒旦接近地球时,看见“夜的阴影”像穹顶一样环绕着它。换句话说,黑暗属于地球,而非宇宙。

许多前现代思想家还认为,宇宙的穹顶本身是蓝色的。哲学家Walter Charleton记载,这种观点不仅流行于普通人中,也被许多博学者接受。他们认为,抬头看到的白天天空,就是宇宙的尽头。

这种明亮的宇宙观,也体现在艺术中。与阿波罗8号形成对比的是,前现代艺术家在描绘《创世纪》时,常把地球画成暗色,悬浮在明亮的蓝色天穹之中。如果要构想一个“反向地出”,那升起的将是一颗暗色的地球。

哲学家和科学家同样持这种看法。亚里士多德将夜晚称为“地球的阴影”。两千年后,哥白尼也写道,宇宙其余部分充满光明,而夜晚只是地球投射出的锥形影子。

在当时,这样的理解并不荒谬。人们缺乏关于大气和外层空间的证据,没有理由怀疑白天才是例外。对虔诚的基督徒来说,天堂既然是神与灵魂的居所,又怎么可能是永恒的黑暗。

不过,这种观念并非全球通行。伊斯兰世界的学者从9世纪起,就接受太空是黑暗的,只是这一认识在欧洲传播有限。欧洲思想界不得不在17世纪重新发现这一事实。

这一时期,大气科学取得突破,“大气层”这个词本身就是17世纪才出现的。Walter Charleton提出一种过渡性的宇宙观,太空既非全亮也非全暗,而是随观察方向变化。随后,研究真空的Otto von Guericke提出,在无限且空无一物的空间中,没有被阳光照亮的物体,人所能看到的只有黑暗。

从此,黑暗宇宙逐渐成为科学共识,但在大众想象中,明亮的宇宙仍然顽强存在。

1858年,天文学家James Gall在面向普通读者的著作中写道,当人升入太空时,会惊讶地发现,天空是黑的。他清楚这一点,却知道读者未必知道。甚至到1880年,著名文学史学家David Masson仍认为宇宙是一个巨大的蓝色球体。类似的看法,一直延续到20世纪20年代。

这说明,人类对黑暗宇宙的接受,不仅迟,而且非常近。

这一转变的影响极其深远,却常被忽视。我们常说,“地出”照片改变了人类的环保意识,让地球显得完整、蓝色、脆弱。但真正的震撼,来自对比。正是因为周围是致命的黑暗,地球才显得如此珍贵。

地球并非天生“蓝”或“脆弱”。它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们终于看清了它所处的黑暗宇宙。

本文译自 New Scientist,由 BALI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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