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建造一座中世纪古堡

在法国布兰迪地区，Guédelon古堡用13世纪工具与技艺复建，揭开中世纪建筑秘密，挑战现代思维。

在法国布兰迪地区Puissaye森林深处，一座13世纪风格的古堡正缓缓崛起。Guédelon古堡不是单纯的复古表演，而是一场规模宏大的实验考古项目。自1998年启动以来，40位工匠与学者用中世纪的工具、技艺和材料，尝试重现一座1228年的贵族居所。他们希望每一个障碍都能揭示历史未解之谜。项目负责人、曾任索邦大学研究者的石匠大师Florian Renucci说：“我们寻找传统考古遗失的痕迹。通过双手劳作，古堡仿佛在诉说往事。”

这座古堡的灵感源于附近Ratilly古堡，建于1270年左右。Guédelon的创始人之一Maryline Martin回忆，最初这里只是一片废弃采石场，370英亩的森林提供了丰富的橡木、铁纹砂岩和天然颜料。1995年，考古学家Nicolas Faucherre和Christian Corvisier在研究5.5英里外的Saint-Fargeau古堡时，发现了13世纪堡垒的遗迹，激发了重建灵感。Martin和城堡主Michel Guyot决定在Guédelon打造一座原创古堡，复现中世纪的建筑智慧。

走进Guédelon，时间仿佛倒流。石匠们用烧橙色的砂岩砌成11.5英尺厚的城墙，木匠们用手工斧头打造巨大的橡木梁架，画家Valérie Lachény从当地矿石和樱桃树叶中提炼出17种颜料，点缀大厅前厅的石块上，绘出橙色花朵和金色藤蔓，灵感来自附近Moutiers-en-Puissaye教堂的中世纪壁画。她笑着说：“人们总说中世纪是黑暗时代，但它其实色彩斑斓。”

建造中，细节决定一切。比如，礼拜堂塔楼的哥特式窗户框架，石匠们花了两年雕刻出精美的四叶装饰，但窗户填充材料却成了难题。中世纪文本显示，玻璃昂贵得惊人，仅用于教堂和皇宫。Guédelon的虚构领主是个精打细算的小贵族，买不起玻璃。工匠们尝试用羊皮，但它在冬霜中变形，夏日里开裂。后来，他们发现Avignon教皇宫曾用涂蜂蜡的亚麻布遮窗。Lachény设计出金色橡叶和栗色半圆的图案，模仿12世纪Strasbourg大教堂的彩色玻璃。可如何固定亚麻布？铁匠打造了专用铁钉，但木匠Simon Malier担心钉子会让木框开裂。篮编工匠提议用牛角针缝制。Renucci和团队还找到一段描述亚麻布涂层“如水晶般闪耀”的文字，可惜配方早已失传。他们只能不断试验，用亚麻籽油涂抹布料，期待经得住风吹雨打。

Guédelon的每一步都在挑战现代思维。Renucci曾参与修复巴黎16世纪的Pont Neuf大桥，来到Guédelon后，他穿上中世纪长袍，放下现代工具，用13世纪的度量衡设计图纸。最初，石匠们追求完美的方形石块，每块耗时两天，效率低下。Renucci研究了Dourdan古堡，发现其墙面用的是粗糙、不规则的石块，灵感之下，Guédelon改用更快的方法，一天能切四块石块。“现代人总想用手机订材料，20小时送达，”他笑说，“在Guédelon，我们得忘掉21世纪。”

古堡的建设不仅限于石墙。2000至2017年间，团队尝试了四种中世纪拱顶结构，全部不用现代的铁或混凝土加固。大厅的橡木梁架高耸壮观，庭院里还有菜园、马厩和水车磨坊。十个工坊里，工匠们忙碌不息。木匠们建了一个巨型“松鼠笼”绞盘，石匠们两人一组在里面踏步，带动滑轮将石块和灰浆吊上城墙。磨坊的建造更是一场冒险。2008年，法国东部Thervay村的考古发现提供了200块中世纪水车木片，Guédelon的木匠依此重建，却发现磨石转不动。磨坊工Constantin Lemesle让机器运转到木头断裂，终于找到问题所在。他说：“不犯错，就无法理解机器。”如今，磨坊运转顺畅，仿佛在歌唱。

Guédelon的意义远超建筑本身。考古学家Anne Baud说：“我们拼凑的是中世纪社会的大拼图。”她在研究Cluny修道院时发现，12世纪的建筑工人可能比文献记载的更少、更协作。Guédelon的工匠们用双手验证了这些假设。2019年巴黎圣母院大火后，Guédelon团队应召参与修复其屋顶的“森林”框架。他们用湿润的年轻橡木替代传统干硬老橡木，带去60把自制的13世纪风格斧头，展现了中世纪技艺的灵活性。Martin自豪地说：“这是共同的梦想。”

每年，30万游客涌入Guédelon，其中6万是学生。门票、餐厅和礼品店的收入让项目自给自足。早期，工匠多是失业的采石工，有些还有过法律纠纷。他们在石块上刻下鼓励：“只剩十块！九块！”如今，Guédelon不仅是实验场，也是社区。音景考古学家Mylène Pardoën用麦克风记录磨石的吱吱声、锻炉的呼啸，复原了1170年圣母院工地的四分钟环绕声。她说：“13世纪的声音与众不同，每种材料都在传递信息。”

Guédelon或许永远不会完工，但这正是它的魅力。Renucci常去Ratilly古堡，观察古老的石缝和门闩，寻找灵感。他拍下一扇满是铁栓的橡木门，喃喃道：“你来找石头，却注意到木头。这就是古堡的魔力。”从石墙到水车，从颜料到声音，Guédelon让中世纪活了起来，提醒我们，历史不仅是书本上的文字，更是双手触摸的真实。

本文译自 Archaeology Magazine，由 BALI 编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