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
麻疹的秘密：“免疫失忆”
麻疹不仅传染力惊人，还能抹去免疫记忆，让身体忘却所有病菌。科学家正追查这一“免疫失忆”现象，或为其他疫情提供线索。
2019年11月15日深夜，太平洋上的萨摩亚岛国Upolu灯火昏暗。这个只有19.7万人口的小岛，政府官员却连夜赶往港口首都开会。几个小时后，他们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三个月前，有人从新西兰飞来，带着红棕色斑疹，疑似麻疹。那时新西兰正闹疫情，可当地没太当回事。谁知，这成了噩梦的开端。
麻疹可不是小角色。十个没打疫苗的人里，有九个只要碰上患者就跑不掉。2019年，英国刚摘掉“无麻疹”帽子两年，病例就卷土重来；美国那年创下25年新高，1235人中招；到了2023年底2024年初，美国医生又开始皱眉。欧洲更夸张，2023年病例比前一年猛增45倍。萨摩亚疫情暴发时，10月初已有7人感染。学校里病毒最爱找孩子下手，可当局只是取消了颁奖礼，连这禁令都有人不当回事。一个多月后，感染者飙到716人。
紧急状态一出，萨摩亚彻底变了样。学校停课，商店关门，街上空无一人。没打疫苗的家庭门口挂起红旗，像中世纪瘟疫时的标记，医生挨家挨户强制接种。岛屿仿佛沉睡，航班取消，路边寂静。到12月28日紧急状态解除时，5667人感染，81人丧生，其中一个家庭就失去了三个孩子。疫情止住了，可麻疹的阴影还没散去。
科学家早就知道，麻疹会搞乱免疫系统，但最新发现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它不是小修小补，而是直接清零。2012年，人们发现了“免疫失忆”——麻疹一入侵，你对抗过的所有病菌，从感冒到流感，甚至疫苗的记忆，全都灰飞烟灭。加拿大西大免疫学教授Mansour Haeryfar形容：“感染麻疹就像把免疫系统恢复出厂设置，好像它从没见过任何微生物。”康复后，身体得从头学起，分辨敌友。
这病毒有多狡猾？大约2500年前，它可能从牛身上跳到人身上，借着城市兴起的机会四处作乱。那时，几乎每个孩子15岁前都逃不过它的魔爪。1967年英国疫苗还没普及时，光疑似病例就有46万多。欧洲殖民者带它漂洋过海，和天花、伤寒一起，百年内灭掉了美洲90%的原住民。如今有了疫苗，可一旦麻疹杀回来，后果还是致命的。
萨摩亚的悲剧或许早有伏笔。几年前，两名护士配错了MMR疫苗，害死两个孩子，引发全岛对疫苗的恐惧。到2018年，只有30%的人完全免疫。麻疹一来，传染率高达12-18的它，简直如鱼得水。疫情平息后，2020年11月27日，新冠首个病例又来了。好在锁岛和疫苗挡住了新冠，可模型显示，若放任不管，麻疹留下的免疫失忆能让病例多8%，死亡增超2%。
麻疹为什么这么狠？2002年，日本科学家发现，它入侵的不是肺，而是免疫细胞上的受体。荷兰学者Rik de Swart后来用绿色荧光标记追踪，发现病毒感染白血球，跑到淋巴结、脾脏这些免疫“大本营”捣乱。2013年，荷兰一个拒绝疫苗的宗教社区爆发疫情，2600人中招，事后血样证实，麻疹专挑记忆T细胞下手。这些细胞负责记住过去的敌人，可麻疹偏偏把它们清空。
更怪的是，麻疹一边毁记忆，一边让自己例外。感染后，你对麻疹终身免疫，可其他病菌全忘光。病毒先搞乱记忆细胞，再让免疫系统造出针对它的新兵，把老兵全干掉。de Swart说：“它压制免疫，又激活免疫，太矛盾了。”这策略费解，病毒等于堵了自己的后路，可它就是这么干了。
免疫失忆一出，孩子得花三年重拾防线，跟婴儿初建免疫的时间差不多。这期间，他们对所有病菌都门户大开。2015年的研究发现，英美丹麦的儿童死亡率一高，往往跟麻疹流行有关。疫苗不光防麻疹，还能把其他死亡风险降30%-86%。反过来，麻疹若在新冠疫苗后流行，还可能毁掉群体免疫，让新冠卷土重来。
要不要给麻疹患者重打疫苗？de Swart觉得可以考虑，但实际操作难。“只对没打过麻疹疫苗却全免疫的人有用，这群人太少，不值得大动干戈。”眼下，最简单的办法还是打好第一针MMR疫苗，一次保住几百种免疫记忆，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