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连载-5]《墙中鼠》
[连载-4]《墙中鼠》
[连载-3]《墙中鼠》
[连载-2]《墙中鼠》
[连载-1]《墙中鼠》
原著: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 Howard Phillips Lovecraft
晚上,像往常一样我拒绝了男仆的陪伴,回到了我位于西面高塔上的卧房休息。这房间是我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从书房到我的房间需要经过一段石制阶梯和一条短廊——前者是根据古老的遗迹废墟修复得到的,后者则是完全新建的。
我的卧室是一个圆形的房间,屋顶很高,没有搭设护壁板,四堵墙面上挂着我从伦敦选购的挂毯。这时尼格尔曼跟了过来,我便伴着巧妙伪装成蜡烛模样的电灯的光芒,去关上了那扇哥特风格的大门。我随即关上了电灯,转身躺倒在挂着天蓬的四柱帷幔床上,而我可爱的老猫则舒服地躺在我的双脚上,一如往常。我并没有拉上窗帘,而是注视着我面前那扇朝北的窄窗外的景色。天际出现了一线极光,映照出了窗棂上精巧花纹的轮廓。
credit: 锐景创意
有那么一霎间我觉得我几乎已经沉沉入睡了,因为我仍能记得当我的猫从一片平静中猛然惊起时,我感受到的那种从怪异的梦中抽离出来的独特感觉。我看见它浑身沐浴在模糊的微光中,极为紧张地望向前方,前肢搭在我的脚踝上,后肢尽力往后伸展。它充满敌意地注视着窗户西边墙上的某一处地方,虽然我的肉眼看不出来那里有什么特别的,但是现在我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转向了那堵墙。
我一看便知道,尼格尔曼的紧张戒备并不是捕风捉影。虽然我也说不出来那条挂毯究竟动没动,但我内心相信它动了,非常非常细微地移动了一下。但我敢发誓我听见毯子后面传来了很低但是很清晰的窸窣跑动声,我相信那是老鼠们发出的声响。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尼格尔曼动了,它将整个身体扑向了遮挡着墙壁的绣花挂毯,被它抓住的那块挂毯被揪到了地板上,露出了一堵古老潮湿的石墙;上面满是旧日修补者们留下的痕迹,但是似乎并没有啮齿动物留下的痕迹。尼格尔曼依然十分激动,在这堵墙旁的地板处上蹿下跳,还不停地撕扯着挂毯,它似乎想把什么东西刨出来,有几次它的爪子似乎都插进了石墙与橡木地板间的缝隙里。最终它还是无功而返,过了一会便十分疲惫地躺回了我的脚上。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动一下,但是那一夜我再也没有睡着。
第二天早上我询问了所有的仆人,但他们都说没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除了厨师提到住在她窗边的那只猫的行为有些反常。昨天半夜不知什么时候,它开始对着什么东西呜呜咆哮,厨师被吵醒时刚好看到那只猫像是冲向某个目标似的飞扑出了门外,消失在了阶梯下。
我中午小憩片刻,下午便又去拜访了诺里斯上尉,他对我所描述的一切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些古怪的事情——虽然微不足道但又十分诡异——都令诺里斯上尉浮想联翩,勾起了他对几则当地的惊悚传说的回忆。不过我们对老鼠的突然出现都感到十分困惑,诺里斯借了我几个捕鼠器跟一些巴黎绿(即翡翠色,常用于颜料与杀虫灭鼠),我回家后便让仆人们把它们放在了老鼠可能出没的地点。
由于昨夜整晚没睡,我非常困倦,很早便□□休息了,然而整夜我都在做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我似乎正在一处极高的地方俯瞰着某个浸没在昏沉光线中的洞穴,洞穴底部满布着齐膝高的污泥秽物。洞穴里有一位蓄着白胡子如同神祇的精怪,他像个猪倌似的驱赶着一群皮肉松弛的古怪牲畜,它们面目形容说不出的可憎可怖,身上似乎还长着类似真菌的东西。
在到达某处后白胡子停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似乎对着什么东西点了点头,随即从散发出恶臭气息的深渊中涌出了一大群老鼠,如骤雨般冲向了那群怪物与那个类人的白胡子精怪,将他们吃了个精光。
就在这时,一如往常般睡在我脚边的尼格尔曼的举动将我从可怖诡谲的梦境中惊醒了过来。这一次我不必再疑惑它在对着什么东西嘶吼低嚎,也明白了使得它在不觉间将脚爪深深刺入我脚踝的是何等的恐惧;因为整个房间的四壁深处都传出了令人作呕的声响——那是饥饿的成群硕鼠走动所发出的不详之声。今夜并没有可以照亮挂毯的神秘光线出现——昨晚被尼格尔曼抓掉的那条已被替换掉了——但我还没有怕到开不了灯。
打开电灯后,我看到整条绣花挂毯都在疯狂鬼畜地抖动,抖动出的波浪似乎形成了某种古怪的图案,仿佛正在上演着一曲死亡之舞。似乎在一瞬间,声音与抖动都消失了。我急忙下床,拿起床边的长柄碳炉,用把手挑开了那条挂毯,想看看后边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但后边除了那堵满是修补痕迹的古老石墙外空无一物,这时甚至我的老猫也恢复了平静,不复刚才的紧张凶狠。我检查了房间内呈环形设置的捕鼠器,机关没有被触发的痕迹,也没有什么生物被捕后又逃走的痕迹。
现在再接着睡觉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我点了根蜡烛,打开房门朝我的书房走去,尼格尔曼就跟在我的后面。然而当我们穿过短廊,到达石阶之前,我的老黑猫突然向前猛冲,就这样消失在了古旧的阶梯下面。
我急忙去追它,当我独自走下楼梯时,我突然听到了下面大房间里传出的熟悉的声响——那是我绝对无法忘记也绝对无法认错的声响。那些镶嵌着橡木护壁板的石墙内部,全部都是活生生的老鼠,它们爬来爬去互相交叠,与此同时尼格尔曼像一个困惑但狂怒的猎人般在墙外徒劳地追逐着它们。
到达楼梯底部,我打开了灯,但光亮并没有使骚乱停息。老鼠们继续狂乱的蠕动,它们惊逃乱窜的脚步声是如此有力清晰,最终使得我确定了它们行进目的地的确切方向。这些数量庞大的小生物似乎正在进行一场令人瞠目结舌的大规模迁移,从某个不可思议的高度出发,奋不顾身地想前往地底的某处,也许我们能够探知到它们旅程的终点,也许它们的目的地是我们绝对无法想象的不可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