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
混乱的2020,人人都是哲学家
原文:https://www.abc.net.au/news/2020-07-12/why-2020-is-turning-us-all-into-philosophers/12438452
假如今年你还没有过呆望窗外,托着下巴思考人生意义——或是它的无意义——那么你马上就会的,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尼采曾经观察到,当一切顺心如意,人们通常不会过多陷入这些“为什么”的烦恼之中。
痛苦造就了我们这些哲学家。
而此时此刻,似乎周围世界的痛苦正逐渐超出我们的承受范围。新冠病毒仍在肆虐,夺去千万人的生命的同时也剥夺了所有的正常生活;而对不平等的愤怒也正在街道上蔓延,还有——以免你忘了——整个星球的气候正走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所以,在这些阴云之中,不要过于惊讶,当那些古老的哲学观念重新浮现在你脑海,像是经典韵律重新萦绕在你耳旁。
你或许借着这些意外的闲暇时光开启了一场自我发现之旅,亲身实践苏格拉底的谏言:未经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
又或者你不得不与邋遢室友、吵闹的孩子或是喜怒无常的伴侣封锁在家,偶尔发出萨特式的感慨:他人即地狱。
萨特作为一位存在主义者,似乎在2020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带着他的哲学传统回到了我们身边(与斯多葛主义者一起)。可这位生活在20世纪中期的哲学家能够为21世纪的我们带来了什么呢?
萨特的哲学为孤立者而作。作为一位存在主义者,他抓住那些偶尔浮现的阴云,他看到世界的荒谬,宇宙的无意义,自我的微不足道,他与由此而引发的惊异与恐惧不断斗争。
并且从这些斗争之中,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首先,萨特认为,随着神学的目的论从我们思想中退却,人类开始获得史无前例的自由与可能性——我们不仅从上帝,也从他人那里得到了解脱。
萨特说“存在先于本质”,也即我们是谁,我们是什么——我们的“本质”——从此不再是某种内在于自然的事物,也不再是从他人那里投射到我们身上的种种品质,我们的本质直接来源于我们的行动。
你想要成为一个道德上的好人,你怀疑自身品质是否合乎道德标准,也许你的内心深处仍藏有些小小的黑暗面?不必在乎,放手去做!选择那些你认为合乎道德的行为,通过善行,而不是他人的评价来定义“真实”的自己。
“存在先于本质”同时也意味着,如果你是一个道德上的恶人——这是对你过去行径而做出的推断——那么,通过改变行为,同时你也是在改变你自己。
换句话说,对自身的责任完全落到了我们自己头上,而在之前那个相互连结的社会里,这却是我们试图避免的东西,我们总是期望借由他人来定义自身。
意外获得的社交距离或许给了我们一些机会,去重新发现个体的责任,以及由此带来的自由。
或许存在主义似乎有些过于严肃了?那么还有另外一条哲学小径等待焦虑迷茫的你。它始于古希腊,一个对许多人来说动荡不安的时代。
公元前3世纪,雅典人的平均寿命大约是四十岁——尽管这个数字有误导的成分,因为许多婴儿早早夭折,而且六七十岁的老者也并不罕见。但即便如此,雅典人民的生活仍是艰难的,许多人身体残缺,带着伤口苟且偷生。
而雅典人的一生还不得不受制于无尽的外部压迫,一个人需要多么幸运,才能躲过奴役,免于囚禁,逃离压迫,并且不被其它阶级无视自己的道德存在?
人生,简而言之,充满苦难。而在这由苦难浇灌的土壤之中,斯多葛主义开始生根发芽。
斯多葛学派的创始人是季蒂昂的芝诺,他曾是个富有的商人,在一次海难中失去了所有财产。而在所有斯多葛主义者中,最出名的非爱比克泰德莫属,爱比克泰德是一个奴隶,他获得主人的准许而学习哲学。(后来他也获得了自由)
没有人能比古希腊的奴隶们更能认识到,苦难是不可避免的,而据爱比克泰德所言——他的整个人生都伴随着身体的残疾——对苦难的反应基本上是一个观念问题。
简单来说,斯多葛主义推崇以理性来区分出我们能够控制与不能控制的事物,然后把我们的精力专注于前者,而非执着于那些必然性。冰箱贴上面的宁静祷文——“上帝赋予我安宁,去接受那不可变之物;赋予我勇气,去改变可变之物;赋予我智慧,去理解它们的差别。”——正是经典的斯多葛主义哲学。
斯多葛主义在这个时代得到了复兴,其原因在它的实用性。尽管斯多葛哲学无法参与到诸如亨佩尔确认悖论、胡塞尔的现象学的讨论之中,但它却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实践,指导我们如何过一段好的生活。
斯多葛主义是围绕自身死亡的沉思——它提供了一种不同的视角——然后学会“自上而下”查看你所面临的困境,体会它们在宏观万物下的渺小与短暂。
当然,斯多葛主义在当代的复兴还带有许多值得商榷的地方。比如,它似乎在很多方面与大集团的管理政策结合到了一起。
资本家喜欢斯多葛主义,部分是因为它强调坚韧的精神,似乎可以就此增加效率,并减少附带的压力。但我们很难不去怀疑,他们对斯多葛主义的赞赏还有另一些目的:这种哲学提供了一种让员工变得更加顺从的秘方。
作为一位被依照斯多葛主义管理方法精心栽培的员工,你或许会满足于较少的薪水,容忍霸道的上司——并且对合理薪资和工作条件的期望也更低。
但无论如何,对于我们这些丢了工作,被疫情封锁在家的人来说,与其直面焦虑的当下与迷茫的未来,我们更需要一粒斯多葛主义混合存在主义的药丸,或许它可以帮助我们认清自己所面临的困境。
谁知道呢?或许我们能找到一款有效的疫苗,或许我们能实现身份的平等,或许政府和组织能够良心发现,合力抵抗气候变化。
假如尼采说的不错,痛苦带来沉思,那么这个美丽新世界或许不再需要哲学了——对我们这些哲学家来说,这当然是个坏消息,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交易不算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