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
打了911却没人来怎么办？深入了解美国紧急医疗服务的崩塌
投稿:笑眯眯的狗
原文：https://nbcnews.shorthandstories.com/rural-america-emergency-medical-services/index.html
2016年6月15日，夜，今晚对北达科达州的小镇希伯伦(Hebron)来说是一个进行垒球比赛的完美夜晚。温度大约26°C，尽管Jerrid Soupir 感觉很糟糕，或许是因为得了夏季感冒的缘故，但他仍恨不得立马到球场上去。
那晚进行的是双重赛。46岁的Soupir打的是第二场比赛的游击手位置。他仍记得他帮自己的队伍赢了一个双杀，淘汰了两名球员。
当Soupir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时，他突然瘫软，然后直直摔倒在地。
Soupir 得了“心脏骤停”，也就是说他的心脏突然停止了工作。如果病人不能很快得到帮助的话，这种疾病往往会要命。
希伯伦没有医院。实际上，当有人拨打911时，甚至没有法律要求必须有人接听电话。 像全国许多其他低收入农村社区一样，这个小镇的救护车仅靠利他主义而行。
而这些救护车服务正以创纪录的速度减少，这使得大约6000万美国人面临无法得到救助的风险。由于有如此众多的紧急医疗服务(EMS)机构在财务上陷入困境，因此一些州正在介入筹资。但紧急医疗专家说这不足以解决严重的状况。
组织和提供紧急医疗服务这项任务只能由住在希伯伦的人们自己来完成。而这个小镇只有 677 人。幸运的是，Soupir 倒下时所在的垒球场正是“合适的地点”。
那天晚上的比赛球员里碰巧有两个当地救护车服务机构的工作人员，第三名球员的车上有一套心肺复苏装置，第四名紧急救助人员正巧在公园旁散步，而且现场有一位护士能够进行静脉注射。
这只垒球队当晚临时充当了紧急救助部门的角色，他们把 Soupir 送到了96公里外的 Bismarck 的医院，救了他一命。Soupir 说：“如果没有救护车服务，也没人帮忙的话，那我早已经挂了。”
与其他许多美国小镇一样，希伯伦的紧急医疗服务几乎完全依靠志愿者，这使得保持其运转变得很困难。
希伯伦紧急救助服务队长 Steven Maershbecker 说：“我们很难获得足够的人手来进行每周7天，每天24小时的轮班。”
现年54岁的 Maershbecker 还在主街上拥有一家名为 Jack & Jill Grocery 的小镇杂货店。这是他的全职工作，业余时间则贡献给了社区服务。像希伯伦这种小镇的居民大多也是如此。
“我就是这么被养大的，你把自己全部奉献进去。120% 的奉献。”Maershbecker 说。
距希伯伦西南部约2小时路程，靠近该州与蒙大拿州边界的北达科他州马尔马斯(Marmarth)小镇(人口143)的 EMS 情况极为严峻，以至于有被关闭的危险。
北达科塔州希伯伦附近的紧急医疗服务
“我们离关门只有一步之遥。” 马尔马斯救护志愿服务人员 Erick Hartse 说。
马尔马斯有12名 EMS 人员，每人轮班12小时。必须同时有两个人待命：通常一人开救护车，另一人管理高级医疗服务。12个人都要贡献出自己的时间，而这没有任何形式的补偿。这意味着他们还必须做一份全职工作来养家糊口。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一直依靠志愿者作为 EMS 的主力，不幸的是，这需要改变，”30岁的 Hartse 说。“你能想象成为一名志愿医生吗？ 太不可思议了。”
尽管如此，第三代护理人员 Hartse 无法想象任何其他生活方式。
“它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根深蒂固了。” 他说。“这是一种强烈的社区意识和帮助他人的意愿。你分出一点时间来帮助那些正在经历人生最艰难时刻的人们。”
人口萎缩和老龄化
希伯伦和马尔马斯的情况并非孤立；每当美国农村地区对医疗保健的需求远远超过提供医疗保健所必需的人员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根据美国人口普查局的数据，1900年，60%的人口被认为是“农村的”。到2010年，这一比例下降到19.3%。(人口普查局定义人口少于2500人的社区为农村社区)但是，美国绝大部分土地——超过95%——是农村。
年轻健康的社区成员通常会离开城镇进入城市地区，而留下了老年人——往往是贫穷的老年人，他们往往会因心脏病发作，中风和其他紧急情况而打电话给911。
这使得有心且有力加入志愿急救服务的人变得更少。
爱达荷州紧急医疗服务和准备局局长 Wayne Denny 表示：“随着这些社区中人口的减少，愿意提供志愿服务的人数变得有限起来。”
EMS 志愿者工作需要进行数小时的初始培训，即使是最基本的培训也要花费数百美元。例如，在北达科塔州，紧急医疗响应者需要进行50至60个小时的培训，以学习如何驾驶救护车并和协助进行基本的心肺复苏和急救。这些课程的费用至少为600美元，而这笔费用必须由无薪志愿者承担。
随着志愿者的技术变得更加熟练以及等级的提升，比如从初级紧急医疗技术员到高级紧急医疗技术员再到护理员，培训需要投入的时间和成本也稳步上升。而且每两年志愿者都需要接受继续教育。
希伯伦的Maershbecker就是一名紧急医疗响应者(EMR)。该职位要求每两年进行16小时的额外培训。紧急医疗技术员(EMT)则需要至少40个小时。
“EMR 只需要培训16小时，但我们所有人都额外培训了40个小时，因为我们希望能够尽可能全面地协助我们的 EMT，” Maershbecker 说。“我们了解得越多，就能为他们提供越多帮助。”
怀俄明州卫生部紧急医疗服务办公室主任Andy Gienapp表示，在许多正在萎缩的农村社区中，像希伯伦和马尔马斯这样的紧急医疗服务机构正在“垂死挣扎”。
“他们坚持的原因是，有些志愿者环顾四周，说：‘好吧，哎呀，如果我不干，谁来干？’” Gienapp 说。
北达科塔州马尔马斯的Hartse 同意这种说法。“你能想象坐在一个地方，拨打911，结果无人响应吗？”他问道。“对我来说很难袖手旁观并试着去接受。”
如果一处 EMS 机构关闭，就算是临时关闭，也会给周边的服务机构带来巨大的压力，因为他们必须走更远的路来提供帮助。
“在爱达荷州，像其他西部州一样，社区附近8公里之内并没有邻近社区。最近的社区也在48公里外，也可能是80公里外。”Denny 说。
北卡罗来纳大学 Cecil G. Sheps 卫生服务研究中心的一份报告进一步增加了压力。该报告发现，自2010年以来，全国已经关闭了118家乡村医院，这一数字还没包含那些临时关闭又重新开门的小型机构。这些医院大多位于根据《平价医疗法案》没有扩大医疗补助计划(Medicaid)的州。
“我们国家从没有如此快的关闭过这么大量的医院，” Nikki King 说，他是全国农村卫生协会(National Rural Health Association)的成员。该组织是致力于农村卫生问题的非营利组织。
较少的农村医院意味着救护车需要行驶更远的距离，通常是在崎岖的地形或未标记的道路上。
King 说：“我们谈论的是一个疾病缠身，更老，更加贫穷的人口群体，这个群体更倾向于依赖 EMS，而 EMS 正在离医疗保健越来越远。”
此外，大多数 EMS 程序每次紧急呼叫都会获得偿付，一般是通过“国家老年人医疗保险制度”(Medicare)，“医疗补助计划”(Medicaid)或私人付款。救护车跑的远意味着接到的紧急呼叫次数会减少，当然，钱也就更少。
不管患者的支付能力如何，EMS 服务都会响应呼叫。
“除了那些拥有私人保险或有经济能力支付救护车账单的患者外，还有相当数量的保险不足或没有任何保险的患者，”Gienapp 解释说。
EMS资金常常不足以保障一辆可运行的救护车和随时待命的急救队员。一些紧急呼叫电话最终无人付费：也许是呼叫被取消了；也许是病人拒绝去医院；也可能是病人在去医院前就已经死亡。
其他资金可能有多种来源，但通常不是州立法机构。大多数州的法律认为消防和警察是“必要的”，但当地紧急医疗服务不是。
EMS服务仅在11个州被认为必不可少
有时，钱来自地方税，随着农村人口的减少，这口井也正在慢慢枯竭。例如，在爱达荷州，每个县为 EMS 分配的机动车登记费仅为25美分。
“但是在这些非常偏远的小县中，每年的机动车登记数量很少。”Denny 说。
King 说，社区被迫以任何可能的方式来支持其 EMS 机构。“我们的重症监护紧急服务由炸鱼薯条和意面晚餐提供资金。”
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在二十世纪50年代，殡仪馆实际上为美国提供了许多救护车服务，因为他们的车辆(即灵车)可以容纳需要躺下的人。这对于未来十年将会发生什么是个不祥的预兆。
随着美国高速公路系统的现代化和蓬勃发展，机动车死亡人数也增加了。到1962年，已经有成千上万人死于车祸。
四年后，美国国家科学院发布了现在被认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报告，名为《意外死亡和残疾：现代社会被忽视的疾病》。
该报告通过关注不必要的死亡和意外伤害(特别是机动车事故)造成的残疾，为院前医疗系统奠定了基础。报告总结说，如果受伤的司机及乘客能够迅速到达医院，生命可以挽回。
紧急医疗服务的历史
〜1080：据信最早进行紧急医疗救助的是圣约翰骑士团，他们在十字军东征期间在战场上对士兵进行了治疗。
1487：西班牙人在战时使用救护车来提供护理。
1777：乔治·华盛顿将军请美国大陆会议组建一支医疗队，为美国独立战争中的士兵服务。
1792：法国人开发并训练了第一个官方军队医疗小组。
1862：美国外科医生威廉·哈蒙德(William Hammond)正确地假设，对医院营地进行消毒将降低死亡率，并彻底改变了受伤士兵被带离战场的方式。
1865：位于辛辛那提一所医院的第一家民用救护车服务中心开业。
~1867：伦敦对马车进行了改装，专门用于携带和照顾天花受害者。
1869：纽约市贝尔维尤医院的救护车服务引入了速度概念，以挽救更多生命。该服务还提供了医疗设备和药物，例如白兰地，供患者使用。
1899：第一辆机动救护车在芝加哥投入使用。
1939-1945：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许多医生被征召参加战争。结果，殡仪馆开始将患者运送到医院，因为他们的灵车可以容纳需要躺下的人。
1950s：仪馆继续提供全国近半数的救护车服务，对高速公路系统的发展是个不祥的预兆。不受管制的门诊计划蓬勃发展，尤其是在未经培训的志愿者中。
1960：六个州为救援人员制定了标准化课程。但只有不到一半的 EMS 人员接受过必要的急救培训。
1962：机动车旅行大幅增加，美国有41,000人死于车祸。
1966：美国国家科学院发布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报告，名为《意外死亡和残疾：现代社会被忽视的疾病》。该报告通过重点介绍不必要的死亡和意外伤害(特别是机动车事故)造成的残疾，为院前医疗体系奠定了基础。
1966：国会通过了《公路安全法》，该法律导致成立了国家公路安全局，这是国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的前身。该机构的一部分致力于 EMS。
1967：Freedom House救护车服务公司在匹兹堡成立，这是美国第一家提供高级生命支持的公司。它主要为该市需要医疗服务的非裔美国人提供服务。
1967：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Federal Communications Commission)和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提出了“ 911”作为美国的通用紧急电话号码，因为它易于拨打，并且从未用于其他用途。
1968：首次911呼叫是在阿拉巴马州的哈利维尔。
1973：EMS服务发展法案指定了联邦政府内部的牵头机构。但是随后的更改允许各州确定自己的 EMS 资源。
1978：在明尼阿波利斯，第一次急救人员考试是由国家紧急医疗技术人员注册处举行的。
“所有的救护车服务实际上都是从这个概念开始的：我们如何使某人从高速公路车祸中脱离并将他们送往医院？”怀俄明州卫生部的 Gienapp 说。
但是在1960年，只有少数几个州为紧急救援人员开发了标准化课程，而只有不到一半的 EMS 人员接受了基本的急救培训。
随后几年中，该系统不断发展壮大，可以运送患有心脏病和中风等其他紧急医疗情况的病人。结果，EMS 被归于国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而不是卫生和公共服务部。
EMS“一夜开花，” Gienapp 说。“在美国农村，这非常容易。如果你想要救护车服务，只集合两三个朋友，拿辆卡车就行。”
Dorothy Baron 正是这么做的。
1977年，Baron 和其他几名居民在她的家乡怀俄明州的莫克罗夫特(人口1009)发现了紧急医疗保健方面的空白，在并接受了必要的培训后开始了自己的志愿者救护车服务。
他们的第一辆“救护车”是一辆二手的雪佛兰萨博班，后面有块板子可以做担架。它从车辆后端伸出太长，以至于根本无法关上车门。
随着急救医学技术的发展，Baron 也在成长。随着时间流逝，她成为了一名高级 EMT，她的 EMS 机构也买的起真正的救护车了。
除了这项工作，她还要养育七个孩子。“这只是我可以为社区做贡献的事情，”Baron 解释说。
Baron 本月即将满82岁，她的志愿 EMS 工作直到今天。她不得不减少采访时间来缩短自己的故事；一通车祸紧急呼叫让她转移了注意。
无薪人员的退休金
招募和留住像 Baron 这样花费数十年为社区服务的人可能很困难。
志愿者工作没有401K计划(百度百科：401k计划也称401K条款，401k计划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是一种由雇员、雇主共同缴费建立起来的完全基金式的养老保险制度)，服务结束时没有大额回报，而且除了帮助需要帮助的邻居带来的满足感外，通常没有其他好处。Gienapp 估计，在他的家乡怀俄明州，将近四分之三的 EMS 工作者要么工资严重不足，要么一无所得。
“确实，我要说的是70%至74%的紧急医疗服务是由兼职人员提供的。”他说。
一些社区试图通过向志愿者提供适度的津贴或财产税减免来弥补薪酬差距。其他社区则利用所谓的服务年限奖励计划。就像养老金一样，但是根据现行税法，雇主为退休计划缴纳的费用不得高于薪酬。如果你的薪酬为零，那就麻烦了。
美国参议院的一份两党法案旨在改变这一点，以便“服务年限奖励计划”可以像传统的雇主退休计划一样运作。
由参议员苏珊·柯林斯(R-Maine)和本·卡丹(D-Maryland)共同发起的《志愿者紧急服务招募和保留法》将允许更高的捐款，并使这些捐款纳税递延，能保证有资格结转至不同的计划。
“如果你正在以紧急医疗人员或消防员的身份来服务社区的话，”卡丹说，“你肯定想确保未来自己的家庭也有保障，毕竟你放弃了一些传统雇佣模式带来的资源。”
“我们必须保证志愿者能更轻松的服务社区，”他说。
荣耀和利益
不过，尚不清楚像这样的法案是否足以解决问题。
Gienapp和其他农村卫生专家表示，仅依靠人们的善意的制度根本无法长久维持。EMS机构需要资金来招募并留住合格的工作人员，以及维修设备。如果没有足够的资金，他们就得关闭。
要解决农村医疗保健体系破产的问题，需要在社区中保持一份敏感，这些社区与其EMS志愿工作人员有着深厚的情感联系。调入其他城镇或公司的救护车服务或与其签约的想法经常会遇到阻力，因为这会让人们没有“家乡的感觉”，Gienapp 说。
因此，农村EMS机构需要发挥创造力。一种直接的选择是寻找一定能带来收入的工作。
为怀俄明州吉列的坎贝尔郡纪念医院服务的EMS系统在过去三年中正是这么从亏损到盈利的。
“我们开始与医院的不同部门合作，帮助他们传递服务线，或者更有效的完成服务，” Christopher Beltz 说，他是坎贝尔县卫生局的 EMS 主管。这包括在设施之间运送需要特殊护理的患者，例如必须去透析治疗的肾病患者。
但对于其他农村 EMS 系统来说，这并非是一个有普适性的方案。吉列的机构隶属于一家大型医院，能够向其员工支付适度的薪水。即便如此，Beltz 表示，很难与高薪工作竞争。
“作为农村 EMS 机构，我们在招聘方面没有任何吸引力，”他说。“我们位于怀俄明州煤矿心脏地带，人们可以在煤矿工作赚很多钱。”
为人民(自己)服务
Rebecca Bumgardner 在蒙大拿州贝克的一家汽车旅馆每周工作40个小时来养家糊口。她和丈夫同时也为当地消防部门提供志愿服务。他们有一个两岁的女儿，Bumgardner 去汽车旅馆上班的时候她也一起跟着。
“我现在有三头六臂，”她开玩笑说。
但每个周二，Bumgardner 还要离开家人和日班去上夜班：晚上6点到早上6点，在北达科塔州的马尔马斯做一名志愿 EMT。这个小镇正面临着失去救护车服务的危险。
“我太忙了。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26岁的 Bumgardner 说。“因此，即使一周仅一晚，我也得把它干好。”
Bumgardner 不能接受关闭马尔马斯的 EMS 服务。她很了解这个小镇。在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就经常和家人一起去马尔马斯寻找恐龙骨骼化石。
与社区的紧密联系正是农村 EMS 机构与国内许多其他机构不同的要素之一。
“几乎每次出动救护车，”马尔马斯志愿护理员 Hartse 说，“我们都知道我们要帮助的是哪个熟人。”
Hartse 非常害怕失去当地紧急医疗服务，而这就是根源所在。
“如果我的家人需要救护车，但却没人来提供服务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