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领域的数据都在指向同一件事：人类社会的“怪”和“偏离常规”的行为正在集体减少。这带来安全与稳定，也带来文化停滞与想象力下降。

人们正在变得比过去乖得多。听起来怪，但社会各部门的数据都在指向同一个趋势：离经叛道在减少。我们正进入一个缺乏捣蛋、缺乏反差、甚至缺乏怪味的时代。

很多人注意到这点，但大多只抓到其中一部分，于是得到三个常见误解。第一，这些变化是近几年才出现，是互联网造成的，但实际上不少趋势在互联网出现前就开始了。第二，这些变化只发生在某个行业，比如艺术或科学，但事实是它正在整个文化里蔓延。第三，大家以为这完全是坏事，可其实是好坏参半。

当你把所有数据放在一起，一个清晰而矛盾的图景出现了。一方面，这是奇迹般的改变，值得庆祝。另一方面，它也让文化变得平淡，需要认真面对。所有迹象甚至暗示，这些巨大的社会变化可能有共同的原因。

一、坏孩子消失了
从最明确的数据说起。今天的青少年，比父母那代和祖父母那代要乖很多。比如，高中生喝酒的人数比1990年代少了一半。他们抽烟更少，打架更少，性行为更少，对止痛药滥用更少，冰毒、摇头丸、致幻剂、吸入剂、海洛因也都下降。甚至电子烟，从2015到2023年也在下降。

大麻的使用量在1990年代末达到高峰，当时有将近50%的高中生说自己至少抽过一次，现在这个数字是30%。孩子们连安全带都系得更勤了。

更意外的是，带枪去学校也在下降。而这类数据不太可能来自“撒谎”。比如青少年怀孕率，自1990年代初起就持续暴跌。

二、成人也越来越乖
不仅是青少年，大人也在变得更守规矩。过去30年，犯罪率下降了一半。北爱尔兰记录的反社会行为事件也大幅减少。连连环杀人案这种极端偏差行为也在减少。

加入邪教的人也少了。研究宗教史的Philip Jenkins说，相比1970年代，“邪教问题几乎完全消失了”。一个播客整理了几十年被报道的邪教，发现大部分诞生在1960到1980年代，2000年后数量断崖式下降。

这些偏差行为减少当然是好事。问题在于，连中性的、甚至积极的偏差行为也在一起下降。

三、人们不爱迁徙了
搬离家乡本身不一定好坏，但确实是一种“怪的选择”。它意味着离开熟悉的文化和人际关系，需要一点“不安分”的气质。

但美国人迁徙率从1980年代中期就一路下降，尤其是年轻人。如今，一个普通成年人离自己母亲的居住地只有18英里。社会的流动性正变得越来越低。

四、文化在停滞
创造力其实是一种积极的偏差，但它也在下降。我分析过各类艺术行业，发现市场被越来越少的人和系列占据。在2000年以前，卖座电影里只有25%是续集或衍生作品，现在是75%。光是这一点，就指向文化不断“重复自己”。

音乐、电视剧、电子游戏、书籍也都出现类似情况。Ted Gioia指出，我们仍在消费几十年前创造的超级英雄、几十年前首演的剧、甚至听父母和祖父母听过的歌。

新作品也变得更单调。The Pudding分析过流行音乐，发现歌曲越来越相似，歌词重复度更高。小说封面设计也在不断趋同。

互联网明明每天涌现百万级作品，但专业评论家却越来越常说，当代文化正在“停滞”。

五、互联网也变得无聊
曾经的互联网充满怪异的设计和奇怪的风格，如今所有网站都趋向同一种干净、极简的外观。90年代到2000年代的网站变化繁多，但2010年代以后就基本停住了。

用户自己创造的内容也在变得统一。MySpace时代每个页面都乱七八糟，而Facebook千篇一律。TikTok和Instagram的网红风格高度同质化。YouTube的缩略图都像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

虽然互联网仍然偶尔冒出新的怪梗，但这些梗的素材往往来自几十年前的文化：超级英雄、星球大战、马里奥、宝可梦、海绵宝宝、青蛙Pepe、愤怒的小鸟、2010年前后的游戏与动画。

六、建筑也趋同
现实世界同样越来越像“复制粘贴”的模型。咖啡馆、公寓、办公室都呈现全球化的统一风格。很多人以为这是因为装饰太贵，但研究者Samuel Hughes指出，不少复杂外观其实可以用成熟机器技术低成本完成。我们能做，但选择不做。

七、品牌也一样
品牌的视觉设计正在收缩为相似的无衬线字体logo。品牌在社交媒体上的语言风格越来越一致。连汽车颜色都集中在黑、银、灰、白。英国科学博物馆系统分析展品颜色，也发现黑白灰持续增加。

八、科学进展变慢
科学需要“怪”，需要偏离常规的思考。偏差减少让科学也变得更慢。新理论更难取代旧理论，突破性的发现越来越少。

老一代科学论文风格鲜明，而今天的论文几乎全部采用统一格式。这不仅让读起来无聊，也让思维陷入固定模式。大学里真正怪异的、能颠覆常规的研究者越来越少，这被生物学家Ruxandra Teslo称为“怪 nerd 逃离学术圈”。

九、这些抱怨在历史上是新的
当你看到社会趋势时，最好问一问：过去的人是否抱怨过同样的问题。如果过去没有，那就说明这不是心理效应，而是真正在发生的变化。

这是偏差的消失，也是文化与创造力的平滑化。

本文译自 experimental history，由 BALI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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