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警示
诈骗团伙是如何洗钱并逍遥法外的
柬埔寨夜空的烟火下，诈骗团伙将数十亿美元洗白。Huione集团暗藏全球洗钱网络，速度惊人，执法难追。
在柬埔寨的夜空下，每隔几周，烟火就会点亮天际，五彩斑斓的光芒伴随着噼啪声响彻云霄。这不是节日的庆典，而是诈骗分子在庆祝又一次大获成功。就在烟花绽放的那一刻，某个受害者的毕生积蓄可能已经化为乌有。或许他们陷入了一场网络恋爱骗局，或者被忽悠投资了假冒的加密货币交易所。不管是哪种伎俩，钱一旦到手，就迅速消失，卷入一个复杂而高效的洗钱网络，吞噬着全球数十亿的非法资金。
FBI、中国公安部、国际刑警组织等机构早已盯上这些骗子。他们藏身于社交媒体和约会软件，用虚假的金融项目或甜言蜜语诱人上钩。电信公司封禁了无数号码，银行也频频发布警告，可这一切似乎只是隔靴搔痒。诈骗产业依然猖獗，秘诀就在于他们的洗钱系统太聪明了。每年，毫无戒心的受害者损失数百亿美元，这些钱必须被“清洗”干净，抹去犯罪痕迹，融入合法经济。这个系统就像九头蛇，政府砍掉一处，另一处又冒了出来，防不胜防。
这个地下世界在柬埔寨首都金边若隐若现，那里居住着一群全球洗钱网络的核心人物。西哈努克港的沿海城市也是一瞥可见的天堂，骗子们在那里的呼叫中心忙碌运作，有的躲在加固的院落里，有的占据未完工高楼的上层。海边的餐馆里，洗钱者和各类罪犯一边享用麻辣中餐，一边谈着生意。我们拿到了一批文件，堪称洗钱手册，还采访了近半打骗子和他们的洗钱伙伴。这些资料并非针对某个具体骗局，而是揭示了一种几乎无法阻挡的资金转移手法。
对这些犯罪分子来说，洗钱者就像银行劫匪的逃跑司机一样不可或缺。没有他们，赃款就无处安放。骗子一旦说服受害者交出存款，就得火速行动，把钱从一个账户挪到另一个账户，从一个国家转到另一个国家，赶在对方察觉异样报警之前。最终，这些钱会变得“干净”，几乎找不到任何与最初骗局的联系。
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呢？追踪线索时，我们意外发现了一个名叫Huione Group的柬埔寨金融集团。这可不是街边小店偷偷干点副业，而是东南亚一家响当当的企业，在全球还有分支公司。它的二维码遍布柬埔寨，酒店、餐馆、超市随处可见，人们用它付账毫不稀奇。高速公路旁，Huione的广告牌醒目耸立，提供银行、保险等一系列服务。可这个集团就像个星系，旗下公司五花八门，并非个个光明正大。
根据我们拿到的内部文件和两位知情者的讲述，Huione的一个分支专门提供定制洗钱服务。这两位知情者因安全顾虑不愿透露姓名。另一家公司则公开运营一个在线集市，让犯罪分子寻找洗钱帮手。这个市场的规模难以精确估算，但分析公司Elliptic指出，自2021年以来，它涉及268亿美元的加密货币交易。合法与非法的交易混杂其中，难以分辨，可Elliptic认为这是全球最大的非法网络市场。Huione集团对此未作回应。
柬埔寨总理的表亲Hun To是Huione一家公司的董事。他们的客户包括大型犯罪团伙，比如缅甸一个利用人口贩卖受害者的组织，这一点得到了骗子、洗钱者以及Elliptic和Chainalysis的加密货币交易分析的证实。然而，这个洗钱网络至今逍遥法外，没有任何政府对其施加制裁。加密货币公司Tether应执法要求冻结了部分账户，Telegram也关闭了一些频道，但这些措施不过是挠痒痒，影响转瞬即逝。
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呢？假设你是个诈骗头目，靠坑蒙拐骗攒了一堆钱，你得赶紧把这些钱弄出去，漂洋过海。你需要一个“红娘”。这个红娘是个可靠的中介，能帮你把赃款安全带回家。一个厉害的红娘手下有全球网络的“骡子”，能在几小时内转移资金。这些骡子可能是个人，也可能是控制本地银行账户或加密钱包的空壳公司。
找到红娘后，他会把钱存入托管账户，确保半路不会卷款跑路。接下来，你可以开干了。假如你骗了一个人，让他转给你4万美元。第一步，你和红娘谈好条件，比如在美国搞骗局，红娘通常要15%的分成。第二步，红娘挑合适的骡子，给你敲定交易。第三步，他把骡子的账户或加密钱包信息发给你，你再转给受害者。第四步，受害者把4万美元打进骡子的账户。第五步，骡子把钱在多个账户间腾挪，最后转为加密货币。第六步，骡子拿走自己的份子，把剩下的钱给红娘，红娘再付给自己，最后你拿到3.4万美元。
Huione在每个环节都赚得盆满钵满。它的一个分支——直到最近还叫Huione Guarantee——负责搭建这个集市，骗子在这里找红娘。红娘的工作单调重复，华人管这叫“搬砖”，人类学家Yanyu Chen研究柬埔寨洗钱时这么说过。这个集市由Telegram上的数千个聊天群组成。匿名用户在这些频道上用隐晦的语言推销洗钱服务，帖子公开可见，只要有Telegram就能看到。有些商家还卖偷来的个人信息、冒充他人的工具和其他骗子必备服务。一个名叫“供需”的频道曾有40多万用户，每天数百条消息充斥着洗钱广告。我们二月底向Huione和其他相关方提问后，Telegram删了这个频道，可一周内另一个新频道又冒出来，25万人迅速加入。
Huione Guarantee从没回应我们的询问，还否认与Huione集团有关，甚至在十月改了名字。但它在Telegram上告诉客户，Huione集团仍是“战略伙伴和股东”。这个集市不仅撮合交易，还担保安全。毕竟，盗贼之间也没多少信任，骗子也怕被坑。为了证明可靠性，红娘和骡子得向Huione Guarantee交押金，存在托管账户里，确保没人卷款跑路。洗钱价格因犯罪类型而异，像冒充官员的骗局风险高，费用就贵。地点也很关键，中国自2020年严打洗钱，抓了数千人，冻结大笔资金，洗钱费高达60%。
中柬两国联手执法，抓了不少小喽啰，可对诈骗和洗钱产业没啥影响。红娘的交易私下谈，但集市也有收入。它卖公开群的广告，收私人群的维护费，还从每笔交易抽点。大多用Tether交易，也有现金、黄金和银行转账。另一家分支Huione International Pay更直接，它自己就当红娘。公司文件和知情者透露，它在金边的总部大楼里运作，玻璃混凝土的外墙前，两只熊猫雕像守着入口，效率堪比正规银行。一个部门接待骗子客户，一个监控Telegram频道，还有一个追踪至少12个国家的骡子账户。
Huione披着合法外衣，在柬埔寨这种监管几乎为零的地方游刃有余。联合国毒品与犯罪办公室的威胁分析师John Wojcik说，这种模糊的所有权结构让执法头疼。即使关了Huione，其他玩家也会立刻填补空缺，“竞争对手已经在抢位置了。”柬埔寨国家银行声称致力于确保交易安全透明，可Huione的支付服务因未达续牌要求被停了牌照。公司随即宣布计划在日本和加拿大注册。
骡子们是开账户和钱包的跑腿，有些用AI生成的假身份开账户，技术让这变得更容易，Chainalysis的诈骗监控员Elad Fouks说。他们分散存取款，避免引人注目，比如低于1万美元的交易很少被银行察觉。这些账户大多只用几周或几个月。可骡子风险最高，一旦被抓，红娘和骗子往往没事。美国一个案例里，主犯Daren Li操控74家空壳公司，洗了近8000万美元。受害者的钱先转到巴哈马银行，再买Tether存在Binance上，几天内又挪到新钱包。他和Huione International Pay合作，但FBI和特勤局不愿证实。他11月认了洗钱共谋罪。
如果一切顺利，你这个骗子头目就能拿到报酬，通常是Tether，可以在赌场或用Huione的支付公司换成美元。你得付员工工资。现在的诈骗团伙像正规公司，有营销、销售、人力资源部门，雇了数千人。很多员工是人口贩卖受害者，被迫骗远方的目标。有些团伙模仿19世纪的公司镇，干完一季才发工资，之前只给公司信用。这些钱养肥了餐厅、赌场和妓院，员工被困在加固院子里无处可逃。还有漂亮模特受雇视频聊天，用AI换脸哄受害者掏钱。房东也得付钱，住房和保护都不便宜。幕后服务从Huione集市买，网站开发者建假投资平台，窃贼偷身份证、信用卡和酒店记录。钱还流向伦敦、迪拜的房产和豪华车商。当然，还有烟火，庆祝成功的必需品。
本文译自 The New York Times，由 BALI 编辑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