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
米奇、迪士尼与公有领域
2024年1月1日，在近一个世纪的版权保护后，米奇或者至少一个版本的米奇将进入公有领域。这只标志性的老鼠第一次出现的电影——最著名的就是《汽船威利号》——制作于1928年，根据美国法律，这一年的作品将在2024年新年进入公有领域。
公有领域最近增加了一些著名作品，但这是迄今为止最令人期待的一次。为什么?不仅仅是因为米奇是一位著名的受版权保护角色。福尔摩斯和小熊维尼也一样，它们进入公有领域时也有一些轰动，但与这次相比默默无闻。我想给出一个初步的答案。这次事件聚集了如此多的关注，是因为它讲述了一段95年的三角恋情史，一出戏剧性的剧情足以媲美任何迪士尼电影。主角是米奇、迪士尼和公有领域，他们的关系可以说是社交媒体词汇“复杂”的典型例子。
一方面，迪士尼推动了将版权期延长至95年的法案，这项法案遭到了人们的嘲弄，被称为“米奇老鼠保护法”。学者们批评这项延期严重阻碍了我们数字化、归档和获取文化遗产的能力，经济后果十分糟糕。它不仅锁定了著名作品，还锁定了大量我们文化，包括商业上不可获取的材料。即使称它为“米奇老鼠保护法”可能夸大了迪士尼在立法过程中的实际作用——这项措施的通过是更广泛的游说努力的结果——但迪士尼确实是一个突出的支持者，有时米奇也成为这个法案的旗帜。
另一方面，迪士尼本身就是一位非常成功地利用公有领域作品的从业者。事实上，公有领域是迪士尼的主要素材来源。《冰雪奇缘》的灵感来自安徒生的《雪之女王》。《狮子王》汲取了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圣经故事，以及可能还有关于马里帝国创始人的史诗。《幻想曲》展示了公有领域的古典音乐，“学徒魔法师”部分来自歌德的一首诗。《爱丽丝梦游仙境》、《白雪公主》、《巴黎圣母院》、《睡美人》、《灰姑娘》、《小美人鱼》和《木偶奇遇记》都源自刘易斯·卡罗尔、格林兄弟、雨果、夏尔·佩罗、安徒生和卡洛·科洛迪的故事。
公有领域不仅包括版权已经过期或从未存在的作品，还包括当代作品的不可版权元素——比如想法、通用元素和非原创材料。米奇这个角色本身就基于这种公有领域素材。它的个性和表演取材自无声电影明星，比如查理·卓别林和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华特·迪士尼在接受《美国杂志》采访时说：“我认为我们比较欠查理·卓别林的......我们想要一些吸引人的东西，然后我们想到了一个小老鼠，有点像卓别林的伤感......一个小家伙在努力做最好的自己。” 动画师Ub Iwerks说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是他那个时代的超级英雄，总是赢得胜利，英勇无畏。米奇的举止就是那种脉络......我从那个角度思考他，自然地让他做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会做的事情。”标题也不受版权保护，“汽船威利号”这个名字源自鲍斯特·基顿当年较早的电影《汽船比尔》。
因此，三角关系就此形成。迪士尼既是版权期限延长和公有领域侵蚀的象征，也是维护充盈的公有领域的最有力案例之一。米奇成为这两种倾向的象征。讽刺在所难免。这可能与依靠太阳能运行钻井的石油公司不完全一样，但绝对应该在“巨大讽刺”这个邮政编码里。所有这一切都使这一年米奇的版权最终过期具有高度象征意义。米奇、迪士尼和公有领域之间的三角恋情即将在现实中演变，甚至解决。
但对于《汽船威利号》版本的米奇来说，公有领域地位实际意味着什么呢?网上有大量关于这些问题的错误信息。在以下内容中，我将尝试提供一个简单的说明。从2024年1月1日开始，你可以对米奇这个角色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迪士尼将如何受到影响?迪士尼是否仍然拥有后来版本米奇的版权?商标法起什么作用?请继续阅读以了解更多详情。
2024年1月1日之后我可以对米奇做什么?
答案具有明显的“老鼠”形状。
《汽船威利号》及其描绘的角色——包括米奇和米妮——将进入公有领域。如绿圈所示，这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共享、改编或重新混合该材料。你也可以启动你的创造引擎了——全速前进!你可以学习小熊维尼的案例，创建“汽船威利号：气候变化版”，米奇的船搁浅在干涸的河床上。你可以创作一部以米妮为中心人物的女性主义重制版。你可以重新想象米奇和米妮致力于动物福利(在《汽船威利号》中动物被相当地不舒服地捆绑成乐器)。
只要你避开橙圈表示的现存权利，你就可以做所有这些及更多：
- 使用1928年的米奇和米妮原始版本，不含后来版本的可版权元素(尽管不是每一个后来版本都是可版权的，我在下面会解释)。
- 不要使消费者误认为你的创作是由迪士尼制作或赞助的。一种帮助确保你的观众不会感到困惑的方法是在片头或封面明确指出作品的实际来源——你或你的公司——并包含一个醒目的免责声明，指出你的作品不是由迪士尼制作、认可、许可或批准的。
那么，2024年1月1日对迪士尼来说就是末日吗?不，迪士尼仍然保留着较新版本米奇的版权，比如1940年电影《幻想曲》中的“学徒法师米奇”，以及米奇作为品牌标识的商标。人们仍然会去其主题公园、支付观看其电影、购买其商品。其品牌认同将保持不变。
总而言之，是的，你可以在新创作中使用米奇。有一些更复杂的法律细节。
后来版本的米奇怎么样?
版权到期允许你在新创作中使用最原始的米奇和米妮，即使这些角色也出现在仍受版权保护的较新作品中。
对于这些角色的新版本，迪士尼只拥有符合版权保护条件的原创表现，而不是单纯的想法、非原创或通用角色特征，或者对最初版本角色的“微不足道”变化。
2024年，米奇将与许多其他熟悉的公有领域角色一起进入大众视野——小熊维尼、福尔摩斯、吸血鬼德古拉、科学怪人的怪物、罗宾汉、白雪公主、灰姑娘和爱丽丝梦游仙境。你可以使用米奇和米妮1.0版的形象，就像它们在《汽船威利号》和《飞机狂》中出现的那样，即使这些角色也出现在后来的、仍受版权保护的作品中。根据版权法，迪士尼只拥有后续作品中新添加的材料，而不是1928年的基础材料——该内容仍然可以自由使用。
去年公共领域日网站上介绍的柯南·道尔的例子证明了这一点。法院确认，公有领域作品中的所有故事元素都“可以公开使用”：“当一个作者在一系列作品中使用相同的角色时，其中一些属于公有领域，公众可以从公有领域作品中复制故事元素。”
米奇的外观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从一个模糊的老鼠样子变成更幼态的外表。他的眼睛随着时间推移也在变化，起初在《飞机狂》中是白色的大椭圆眼睛，《汽船威利号》中则是更小的黑点——2024年这两个版本的米奇都属于公有领域。1929年，他很快戴上了手套(显然是为了让他的手在身体上更醒目)后来又被着色。 《幻想曲》米奇以及后来其他米奇的总体外观仍受版权保护。
也就是说，米奇后来版本的特征并不都单独受版权保护。版权仅仅延伸到“原创的创造性表现”。纯粹的想法不符合条件，非原创功能或通用元素也不行。当声称对现有内容的补充——如对1928年米奇角色的更改——受版权保护时，这些更改必须超过对之前内容的“仅仅是琐碎”或“微不足道”的变动。新的材料与原来的内容不同是不够的；它必须满足版权保护的条件。
因此，尽管最安全的方法可能是在新创作中坚持使用1928年的米奇，但版权法也允许你使用后来不合版权保护条件的材料。你的老鼠可以用高音调流利地说话，即使米奇1.0不这样；让一只会说话的老鼠发出尖声是不受版权保护的。通用的角色特征，如可爱和不那么欢快的舞姿也很公平。此外，任何你“独立创造”的东西——或者你自己想到的东西——都是合法的。选择自己的色彩方案就可以了；你不必坚持黑白。
迪士尼能主张米奇短裤上的红色本身受版权保护吗?一方面，当谈到版权的“原创性”要求时，最高法院说过“所需的创造性水平极低；即使只有一点点也足够了。绝大多数作品轻而易举地达到标准，因为它们具有某种创造性的火花，无论多么粗糙、简陋或明显。” 但法律也很明确，对现有作品的添加必须超过“仅仅是琐碎”的变化。在我们看来，认为仅仅选择一种明亮的主要颜色作为服装是不符合版权要求的论点更有说服力。也就是说，选择自己的配色方案会更舒服。
迪士尼对米奇的商标又怎样呢?
当你将迪士尼的商标权加入图片时，情节会变得更复杂。许多来源声称，即使米奇在2024年不再受版权保护，由于迪士尼拥有其商标，你仍然无法使用该角色。但这并不是法律真正的规定。商标法只有在使用注册商标“可能造成困惑，或造成错误，或欺骗”消费者对新产品的来源或赞助时才会禁止这样的使用。
首先，一些背景。版权和商标不同。版权涵盖创作作品，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防止人们复制和改编这些作品，目的是为创作和传播文化材料提供经济激励。美国宪法要求这些权利在“有限的时间内”过期，以便公众和未来的创作者可以毫无障碍地访问创作作品。
商标涵盖词语、标识、图像和其他表示品牌来源产品的符号。其目标是最大限度地减少市场上的消费者困惑。耐克可以阻止其他运动服装制造商在他们的商品上放置“耐克”字样或运动标志，这样当购买者看到这些标识时，他们知道自己正在获得耐克产品。但它并不完全拥有“耐克”这个词；有许多“耐克”的用法不构成商标侵权，无论是指希腊胜利女神，还是以不会引起困惑的方式提及该品牌。
与版权不同，商标不会自动过期。只要标志仍在“商业上使用”，它们就可以持续下去。如果亚马逊在未来500年内一直使用“亚马逊”品牌，该商标将存活下来。虽然商标可以比版权存活更长时间，但是商标权本身更为有限。对于大多数商标来说，商标法只在类似产品上可能造成消费者困惑的情况下才会禁止使用。不会引起困惑的使用是不被禁止的，而且针对商标在电影、书籍和歌曲等表达性作品中的使用，有各种法律保障措施。
有时，版权和商标会重叠。如米奇和小熊维尼等角色可能同时受版权法(作为创作作品)和商标法(作为标志)的约束，因为当人们在背包或睡衣上看到该角色时，他们会认为那是官方迪士尼商品。当版权仍然有效时，迪士尼可以阻止未经授权在新作品中使用米奇(除非那些使用符合“合理使用”保护的要求，比如恶搞)。当商标仍然有效时，迪士尼可以阻止人们在行李或服装上贴上米奇。
但是当版权过期而商标仍在使用时会发生什么?最高法院在一项一致裁决中明确表示，商标不能被用来规避版权法，因为这会“创造一种突变的版权法，限制联邦法律允许公众复制和使用已过期版权的权利。 换句话说，商标权不能用于阻挡版权过期所允许的自由，比如在新创作中使用公有领域角色。同样，美国第九巡回上诉法院解释说，当一个作品进入公有领域时，“现在我们都拥有它了”，商标法“不能被用来规避版权法。如果版权法所涵盖的材料已经进入公有领域，则在不使版权法无效的情况下，无法通过联邦商标法《兰哈姆法案》对其进行保护。” 告诉您与此相反的人是错误的。
这就把我们带到了米奇。《汽船威利号》的版权将在2024年过期。但迪士尼仍然保留将米奇图像以及“米奇老鼠”文字用于各种产品的商标权利。以下是其针对服装、背包、手表、床上用品、玩具、毯子、午餐盒和水瓶等商品的联邦注册米奇图像。
迪士尼也开始在一些电影之前使用此标志。
如果您制作自己的米奇动画，迪士尼能否利用商标法进行干预呢?商标法的全部意义在于防止消费者混淆——而不是阻碍创造力——所以这取决于人们是否可能错误地认为您的动画是迪士尼制作的。只要没有人认为这是迪士尼的作品，就不应该有商标问题。
那么消费者什么时候会认为您在提供迪士尼赞助的产品呢?在这里，重要的是要区分米奇这个角色的不同用途。当然，如果您在迪士尼销售的类似商品上使用米奇作为品牌标识符，有引起困惑的风险。商标法确实可以保护迪士尼免受这种风险。如果米奇在艺术作品中以暗示这是迪士尼制作的方式出现，例如在动画开头作为标志，消费者也可能感到困惑。
与这些用法形成对比的是，将米奇角色放入新漫画或书籍中。后者不是那种误导产品来源的使用方式。这正是版权过期所要允许的。 如果商标法阻止这一点，那么商标权将被利用来获得米奇永久版权的有效等价物——这正是最高法院说我们不能做的。如前所述，消除潜在困惑的一种方式是清楚地表明是您而不是迪士尼负责新作品，并添加免责声明，明确说明您的作品不是由迪士尼制作或赞助的。
除了米奇这个角色之外，迪士尼对“米奇Mouse”这个名字的商标又怎么样呢?在这里，将“米奇老鼠”准确地用作您作品中公有领域角色的参考点，也与在玩具或连体衣上使用“米奇老鼠”不同。对于后一种用法，免责声明也很有帮助。一位法官解释说：“当公有领域作品被复制时，连同其标题一起，只要采取最起码的措施来区分原版权人和复制版本的出版商，就很少可能造成困惑。公众得到的正是他们认为得到的——一个与标题相关联的作品。公众不仅没有受到伤害，也不会感到困惑。
对于商标材料的艺术性使用，《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对言论自由的保护也发挥了作用。商标法有许多保护表达性使用的限制，以保障这种表达性使用。这就是为什么当玩具公司美泰打算起诉使用“芭比”作为歌曲和照片标题的人时，他们会在法庭上输掉。当它反对一个系列批评该玩偶在我们文化中的作用的照片中使用该玩偶的注册商标外观时，美泰也输了。
一项辩护允许“指称使用”商标作为参考点——例如，在您的作品中准确地引用公有领域角色米奇。另一个来自罗杰斯诉格里马尔迪案的辩护特权，它允许在表达性作品的标题中使用商标，只要该术语与新作品有一定的艺术相关性，并且不会明确误导作品的来源。 这一规则背后的政策是，只有当避免消费者混淆的公共利益超过言论自由的公共利益时，商标法才应该适用于艺术作品。 尽管不需要免责声明来获得这些限制的好处，但它无论如何可以非常有用，以充分清楚地表明您没有提供官方迪士尼制作。
最后，有一小部分极其“著名”的商标——基本上是超级品牌——由于未经授权的使用损害了著名商标的独特性或声誉，即使没有消费者混淆也会获得额外的“反稀释”保护。 虽然耳朵状标志或米奇标志的当前版本可能属于这类著名商标，但来自《汽船威利号》的米奇角色并不属于。 (一个品牌即使在商标法意义上很“著名”，也并不是它所有的商标都被认为是著名的；“耐克”很著名，但它的许多产品名称都不著名。) 即使米奇1.0最终有资格，反稀释保护也会遵守重要的第一修正案例外情况，允许上述表达性使用。
结论：商标法有许多旨在保护表达性使用并防止商标法凌驾于版权法之上的规则。尽管如此，人们有时还是会试图利用商标法干预公有领域材料的合法再利用，导致不必要的诉讼和寒蝉效应。 齐罗制片公司和埃德加·赖斯·巴勒斯公司就这样做了齐罗作品以及泰山系列和约翰·卡特系列作品。齐罗在法庭上输了——因为齐罗的故事属于公有领域，关于齐罗的剑客女儿的新电视剧《女王之剑》可以继续制作。 巴勒斯公司能够从出版新《丛林之王》和《火星战神》漫画书的出版商那里争取到一个共同许可协议；即使是诉讼威胁也会扼杀创造性再利用。 在未来，迪士尼的法律行动将反映相关法律，仅执行其仍拥有的权利，还是试图阻止版权过期所允许的内容?
公有领域：创造力的源泉
想想公有领域故事和角色催生的所有作品，无论是莎士比亚的戏剧，简·奥斯汀的小说，玛丽·雪莱的科学怪人，还是布拉姆·斯托克的德古拉。仅莎士比亚就激发了数百部新作品。《恨你在十件事》和《吻我，凯特》来自《驯悍记》，《西区故事》来自《罗密欧与朱丽叶》，《禁忌星球》来自《暴风雨》。莎士比亚自己也汲取了公有领域的前辈。一位联邦法官指出，如果基础作品受版权保护，“《什锦报》将侵犯《普罗米修斯和卡桑德拉》，《布鲁斯贝恩列传》将侵犯《米哈优·科尔霍斯》，《罗密欧与朱丽叶》本身将侵犯亚瑟·布鲁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悲惨史》......后者又将侵犯几部较早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所有这些很可能都将侵犯奥维德的皮拉姆斯和蒂斯盖的故事。”
迪士尼和米奇都是这一丰富传统的一部分，最终，迪士尼可以在继续享有丰富的知识产权组合的同时，也丰富公有领域。如前所述，迪士尼的精彩作品正是公有领域的价值的明证。它借鉴并巧妙利用了公有领域，将更老的作品迪士尼化，以制作其深受喜爱的电影：《三剑客》来自于大仲马，《圣诞颂歌》来自查尔斯·狄更斯，《美女与野兽》来自加布里埃尔-苏珊娜·德·维尔诺夫，《环游世界八十天》来自儒勒·凡尔纳，《爱丽丝梦游仙境》来自刘易斯·卡罗尔，《白雪公主》来自格林兄弟，《巴黎圣母院》来自雨果，《睡美人》和《灰姑娘》来自夏尔·佩罗，《小美人鱼》来自安徒生，《木偶奇遇记》来自卡洛·科洛迪，《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来自马克·吐温，《罗宾汉》来自英国民间传说，《阿拉丁》来自《一千零一夜》。
希望迪士尼在米奇进入它广泛汲取的领域时，记住它自己对公有领域的债务。
本文译自 Duke University，由 BALI 编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