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8.07.03 , 20:36

Nosleep:束缚(中)

Nosleep:束缚(中)
credit:锐景创意

束缚(上)

他渐渐学会了在阳光最猛烈时通过拉高袍子来躲过烈日的侵袭,人行道上的树荫则在别的时候能为他提供一定帮助。但他裸露的双脚为此承受了沉重的负担,仅仅一周过后,他的双脚开始变得既红又肿。

时间踏入第二周,社区终于为此集合。在那时,我们终究无法否认这个站着的男人存在,社区里的居民开始聚集到他的身边,低声与他和别人谈起与此毫不相关的话题。

“天气真糟,”一位邻居会这样说,眼带恐惧。

窗外晴空万里。

“不能再糟了,”另一位邻居会说,“简直教人发颤。这天气到底他妈是怎么一回事?”

我还记得年纪最大的那位邻居,一位曾经熬过了美国大萧条时期、总是一幅硬朗面貌示人的女士,公然在路边哭泣,“为什么天气要这样啊?”

Russ站在那听完了他们的全部对话,脸上充斥着希望与恐慌。

那位老人朝他大喊,“为什么你不进去?”

他只能耸耸肩、摇摇头,“我不想进屋,我喜欢自己的脚被太阳晒着。”

老人伸出双手想扼住他的喉咙,但等走到了适当的距离后,她改变了主意。“你是个男子汉,这样的事情对你来说当然算不了什么。我不应该在这碍着你享受这美丽的大自然。”她泪流满面,浑身发颤地退开了。

另一位邻居取替了老人的位置,“起码拿着这些衣服吧。”他向前递出几件叠好的衬衫与牛仔裤,但在Russ能伸手拿到它们时,他转过了身。“呃,你可能不会想要我的旧衣服吧。”

“没错,”Russ只能如此绝望地回应,“我好得很,谢谢你。”

那时是我们这的雨季。雨点滴落,我们退回家中。我们望着Russ饥渴地张大了口,鲸吞着天上掉落的雨水。当雨势够大,他开始弯腰掬起路沿旁的流水直接饮用。于是我们有了一个主意。

整个社区开始比往常更频繁地洗车。清洗车辆时流下的废水会流经Russ身边,好让他能借此活命。当然,整件事只有在洗车这件事是完全出于我们自我需求的前提下才能成立。没有人和别人提到过这件事 - 我们只是在街上看到有人这么做,因此我们也就这样做了。

雨季为Russ脚下的泥土带来不少新生的昆虫,他以此为食。不久后,他甚至学会了如何长时间地站直不动,好让鸟兽靠近他的身边。在抓住它们后,他会把它们整只生吃掉。很快,Russ身边的人行道上总会布满尸体和残渣,直到下一场暴雨的来临。

又一位邻居在街上开始建起长木与金属组成的机械装置。在这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社区成员们首次在窗外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色。我们花了将近一周才理解他的努力:那是座超大型的鲁布·戈德堡机械(一种设计精密而复杂的机械,以迂回曲折的方法去完成一些其实是非常简单的工作),布满杠杆、摇锤、滚球等等不切实际的设置。按他的设计,这个小型装置将一路延伸至街角,再而转过路口,直至视野被彻底遮盖。

我和室友自发向公司请了几天假,无言地为此忙活。社区的那位老妇人会为我们准备好食物和饮料;Russ则会在一旁看着我们吃喝。但当我们重新投入工作时,他会极其谨慎地选择用余光观看。我从来不是一位擅长使用工具的人,但经过几日的忙乱,我也逐渐学会了如何有效率地使用手锯和锤子。不久后,在看到我们切实把这件事当作一个解决方案后,整个社区都投入到了这项工程里。

整个工程花费了我们六天的时间,但我们总算在预告的风暴来临前完成了这个装置。天色在变暗,全社区的人聚集在Russ视野外的街道角落里,一同注视着那个会激活整个装置的按钮。如果所有的杠杆,锤子,和别的零件都能完美运行,Russ最终会被一辆撞车撞离现在所在的位置。

我们凝视着按钮。

一名慢跑者经过。我们凝视着慢跑者。

她放慢脚步,充满忧心地看着我们这三十多个怪人、这三十多个盯着她不放的怪人。

目光在她的脸上和按钮间来回。

“你们想让我按下这个?”她问,语气谨慎。“这是在录什么恶搞视频吗?”

我们互相对视,然后那名熬过了美国大萧条时期的老人耸耸肩,继而点了头。

那名慢跑者走近,把手放上按钮 - 她急速后退。“呃,不了吧。我对恶搞视频一点兴趣没有。”她的语气中充满恐惧和痛苦,然后她转身往前走,空留下我们站在一片绝望里。

风暴来临了,几乎摧毁了整个装置。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里,曾经建立起一切的那个男人如今在一片悲伤的沉默中默默地拆掉了余下的零件。

Russ神情悲伤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某个早晨,一辆搬家卡车驶入社区。于是我们聚集在街上,看着Russ的妻子开始将东西打包。

“Russ因为没有再在公司出现已经被解雇了,”她解释道。“所以我们已经支付不起这座房子了。”她眯起眼睛看向Russ,语句中充满恨意,“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做这样的事,但我是肯定不会为一个待业的废物留下来的,特别是这个废物只会整天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也不肯去干些正经的事。”

“这就是份正经的工作啊,”Russ站在一旁骄傲地宣称,尽管任谁也能听出他语句中的哭意。“要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也不能休息是很困难的。我也会累,但总得有人这样做。”

我们看着她将Russ的儿子推进驾驶座旁边的座位,带着Russ的全部财产扬长而去。

邻里的目光转向Russ。

他擦干眼泪,咽下一口苦水,“能站在这可比和家人一起重要多了。反正我也不需要他们。”

那是我这辈子听过最软弱无力的一个理由。

从那以后,Russ仿佛已经屈服了。他不再撩起袍子,任由太阳直接照射到他身上;他甚至不再捕捉嚼食昆虫,任由每一场暴雨冲洗他身下的土地。

那时是七月。

自数月来举行第一个派对几乎引起了骚乱。社区内有两所被设为校外宿舍的房子,我们这是其中一间,另外一栋宿舍在某天晚上大概七点左右决定举办一个啤酒派对。

我们满怀愤怒地冲进了那所房子。租房的大学生们关掉了音乐,指使他们的朋友回避,好让整个社区都能挤进屋子里。

那位老妇人愤而发问,“你他妈的是在干嘛!?做事没过脑子吗你们?”

“开派对啊。”其中一个学生回答。“有什么问题吗?我们也没有很吵吧。”

我是接下来回话的那个人,我还记得当时的我充满义愤。“你们怎么敢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说什么开派对?”

另外一个学生提出抗议,“那又怎么样?所以我们就得因为事情变成这样就完全不过日子了吗?”

客人迷惑地看着我们。

事实上,整件事最让人感到痛苦的一点在于他们其实说得根本没错:我们自己的人生不会因为发生在这条街上的事情停下脚步。那天发生的那场争论只不过是一种情感的宣泄,缺乏任何逻辑上的支持。争论最终以一场长时间的拳击结束,并造成了一个啤酒桶和两个杯子的损坏。

于是我们互相支撑着,再一次作为一个整体退去,留下这些大学生们继续他们的派对。

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我们曾经都一同浸泡在这丝苦涩中 - 直到两天后的一个晚上,又一家邻居举办了另一个派对。一周后,我的一名舍友邀请我们共同的朋友来家里度过一个桌游之夜。我得承认,能够再次回到正常的日常生活中真的是种莫大的解放。派对结束后的那天晚上,我和最后的几位朋友一同走出家门,互相开着彼此的玩笑,放胆大笑,一路朝他们的背影挥手。

Russ仅仅是一个黑暗中的剪影;他还在那,总会在那,但已经不会永远停留在我们脑海里了。

(未完待续)

本文译自 Reddit,由 王橘猫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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