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8.06.29 , 18:00

Nosleep:束缚(上)

Nosleep:束缚(上)
credit:锐景创意

我一开始以为那只是个行人。我没多想。谁会想到在九月的今天他依旧伫立在那?我隔着窗户朝外看了几眼,确信窗外的人影不过是个外出散步的游人,就安然回房睡去了。

一切是在隔日早晨开始的。我睡意朦胧地守候在咖啡机旁,眼神飘向了洗碗盘上的窗户,那一瞬间,飙升的肾上腺素立即取替了身体对咖啡因的渴求。他还在那,还站在那,站在对面的人行道上直直看向我家。当时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室友们都是早班,因此我等到咖啡弄好,换好衣服,才走到前门的猫眼处向外窥探。

他还在那。

我深吸一口气,为将要踏入的怪异事件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开了门。

他用目光跟随着我走出门口,注视着我踏上人行道边上的草坪。在我走上门前的人行道时,他的神情看起来有点紧张,继而在我越过马路,踏上路沿时又显得放下心来。我没有再往前走,给自己留下了足够安全的距离。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这样问他到底在搞什么吗?“呃,那个,干嘛呢?”

他有点惊惶,“没事,就出来逛逛。”

我仔细看了下他,他不像是个无家可归者,也不像是患有某种精神疾病。就是一个约莫四十岁,身穿一件蓝色长袍的男人。事实上,我对这个人有种模糊的印象。“你住那,对吧?”我指向他身后的停车道。

他点点头。“对,我就住这。我出门拿下报纸。”

我把目光往下一瞥,他手里确实拿着一个里面装着卷成一捆的报纸的橙色袋子。“唔,那好吧。”我止住口,不禁留意到车道上还有另外一个橙色的袋子,他手里拿着的明显是昨天的报纸。

他没说话。他只是站在那,脸上呈现出一副紧张的神情。

“昨天晚上我好像也看到有人在这里,那人也是你吗?”我问道。

“对,那也是我没错。”

我将视线下移,发现他光着脚。“你该不会整晚都在这吧?”

我满心期盼着他会开始嘲笑我,然而他说的是,“对。”

“你光着脚在这里站了一晚上?”

恐慌从他貌似平静的面孔下争先夺后狂涌而出。“对。”

我是从那时候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的。“那你是打算在这再站上一天吗?”

“我-”他开口,语气听上去很紧张,却在下一秒突然改变了措辞。“不行吗?天气多好啊。”

说实话,他说得倒也没错。那是个温暖的夏日清晨,天色明朗、前景明亮。“好吧,那你起码不要再死盯着我家看了好吗?”

他耸耸肩,像是试图想要表示抱歉,但很快停住,转而试图让身体换一个方向。他赤裸的双脚并没有离开地面,整个动作看上去更像是由大腿肌肉发起。与耸肩一般,他很快止住了转身的动作。他目光迟疑地在周边转了一圈,终于转回到我身上。直视着我,他说,“呃,你的房子很不错。我就喜欢盯着它看。”

在当时我感到的只有烦躁,“你叫什么名字?”

“Russ.”

“Russ对吧?”我看着他摇了摇头,“听着,要是你再这样奇奇怪怪的,还一直盯着我家房子不放,我就只能打电话报警了。”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他眼前一亮,“好啊,求你快报警吧。”

他对我的威胁所作出的怪异回应让我无法不掏出手机。尽管从小我就被教育要尽可能避免让警察搅进自己的日常生活,但当时的不正常气氛让报警成了唯一的出路。我向警局告知了当时的情况 - 有个陌生人在我家门外站了一晚上,对你没听错,整整一个晚上。我被告知两位警官很快就会赶来。

在等待期间,Russ和我并没有怎么说话。他只是站在那,偶然看看我,或是把视线转开扫视着整个社区。这是个颇为平静的小社区,里面都是好人,大家安心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没出过什么事,邻里之间甚至从未相互认识。如果我和Russ认识,或许我就会对他的情况多一些了解,但或许事实上他就只是一个行为怪异的人罢了。虽然说 - 随着警车驶近,他脸上的紧张和不安逐渐平静了下来。

两位警官很快从车里爬出,满脸疲倦。来到我们身边后,其中一位警官带着轻蔑地语气说道,“两位老爷,出什么事了?”

Russ满怀希望地看向我。

我告诉他们,“这人整晚都站在这,一直盯着我家看。”

第二位警官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开了口,“他说的是真的吗?”

Russ深吸一口气,“对。”

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两位警官不禁拉直了身子。第一位警官向Russ发问,“你确定?”

Russ点点头。

第二位警官的眼神在我俩身上流连了片刻,“那你赶紧走吧。”

Russ紧张地站直了身子,“不行。”

“你再说一次?”

“我说,不行。”眼看警官开始朝他走近,Russ加了一嘴,“警官。”

其中一位警官摸出了手铐,另一位对着Russ嘲笑道,“听着,你这个贱-”

但他停在了离Russ大概两英尺的距离。另一位警官同时也被冻住在原地。

“来啊,”Russ催促道,“你们在等什么啊?快来抓我啊!”

两位警官互相交换了一个惊惶失措的神情,同时开始后退。手铐被重新收起。

“不!”Russ大喊,“来啊!你们这俩怂逼!垃圾!你们都是猪吗?来啊,有种就来打我啊!来给我上一课啊!来抓我啊!”

第一位警官如今一脸苍白,“你说得没错,这位尊敬的先生。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们就是群猪。你爱干嘛就干嘛好了;爱在那站多久就站多久。严格来说,那是属于你自己的地方,这事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第二位警官眼带歉意地看了我一眼,于是他们就这样离开了。

Russ在他们背后语无伦次地尖声喊着些什么,但他从未离开所站的位置。

我再一次试图报警,试着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报上我的地址后被告知永远不要再打来了。他们就这样挂了我的电话。Russ站在一旁听着我和警局的对话,在我把电话放下后,他的怒气截然而止 -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一位年近四十的男人被绝望彻底压倒的样子。

我尴尬地站在边上,看着Russ在人行道上放声大哭,“Russ,发生什么事了?”

他哭得说不出话来。

我环顾左右,终于决定走上人行道,走到他的身边。但一个独特的思想开始在我脑海浮现,我无法很好地用语言把它准确表达出来。那些语句…我当时根本不可能会那样想。我想对这件事最好的注释是当时的我产生了一种生物的本能。

我毫无障碍地走到了Russ面前的路沿上,我当时的想法是把他推离他所站的地方,但在我走到大概离他两英尺的地方时,我改变了主意。触碰一个正在哭泣的男人不是件正常人会做的事。

我退后一步。充满疑惑。然后我再试了一次。在同一个地方 - 在距离他大概两英尺远的地方、在仅仅一臂距离的位置 - 我再一次改变了主意。他爱干嘛就干嘛好了;我是谁啊,他想在这么好的天气下站在人行道上碍着我了吗?

每一次我靠近,每一次我改变主意,Russ脸上的眼泪和恐惧就加剧一分。

我还记得我当时下的决心,“好吧,管他的。”然后我退后,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充分的起跑距离。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但从远处起跳说不定能改变一切。我深吸一口气,发力向前冲,准备好随时在合适的距离跳向Russ。

就在我准备起跳时,我改变了主意。没事啊,一切不过是我自己在犯傻罢了。说到底谁在意这件事啊?我开始减速。

Russ泪流成河。

压下心里满载的异样感,我转而步履缓慢地回到了室内。隔着厨房的窗户,我仍旧能看见Russ的身影,但我终究开始忙起了我日常的事,尽管脑海中有种无声的恐惧逐渐成型,慢慢撕□□着我的心灵。每次我抬头,我总会满怀希望,希望他会离开那里 - 但他还在那,站着。颤抖着,无声哭泣着,盼望着有谁能解救他。

那是六月时节。

阴云笼罩了整个社区。这个我和舍友们举办桌游派对、十几人聚于一室、欢声笑语的家,如今只余下静谧。我们在无声中咽下远少于常日的食物。每当我们想到工作中发生的趣事、或是早就计划好的节目,我们会说出前半句,然后重新被空虚吞没。在这个时候,谁还会在意什么音乐会或是水上乐园啊?我们会中途停下想说的句子,重新聚在一起把目光转向厨房的窗户。

Russ总会在那。Russ还会在那。Russ总会还站在那。

(未完待续)

本文译自 Reddit,由 王橘猫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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