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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生命,竞选总统(二):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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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巴士是一辆棕褐色的,有40年历史的蓝鸟牌Wanderlodge,偶尔能飙到时速90公里。车内的一切都是深浅不同的棕褐色:棕色的仿木墙纸,棕色的地毯,棕色的天花板,棕色的窗帘,棕色的镶边,带有棕色印花的休息室和几张棕色的单人床。酒瓶散落在棕色的橱柜上。约旦国王侯赛因和演员约翰尼·卡什都曾经乘坐类似的蓝鸟巴士出游。而我们每次都会为永生巴士成功启动而雀跃,特别是Zoltan,在扭动钥匙的时候,会调皮又严肃地念叨,“希望这次能打着火”。
空调是坏的。星期一上午我们驶上高速路离开圣地亚哥的时候,车厢里便充满了汗气。Zoltan与他的两个党派志愿者,加上我一起诡异地讨论着我们在这辆巴士里死去的可能:刹车失灵,或者轮胎爆胎。车顶的棺材装饰扰乱了巴士的空气动力结构,高速路上的狂风能轻易将我们吹离车道。Zoltan指出,当车辆失控的时候,那些桥梁和立交上的水泥栏杆一点作用也不会有。“如果你在小轿车里,你可能会没事。但在这巴士上你就完蛋了。”除此之外,溅出的滚烫机油覆盖了车体的一侧。“Alexey!把那窗给关掉,”Zoltan的喊声改过了引擎的轰鸣,指向了我耳边的那扇窗。“我不希望机油溅到她的脸。”
Zoltan的旅伴里有从莫斯科远道而来的Alexey,一个有些紧张但充满热情的家伙,还有本地党支部志愿者Roen,为了能跟着旅行而充当摄像师。再加上党派吉祥物Jethro,一个收录了上千个独特程序的机器人。但指令里不包含驾驶,所以他只坐在副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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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多岁的体态敦实的Alexy有些秃顶。戴的黑框眼镜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疲惫的教工,亦或是他本人:为俄罗斯的生存危机智库工作,终日琢磨世界末日来临的方式。
尽管是以摄像师的名义签约,28岁的Roen在过去从来没碰过录像机,或是手机,或是信用卡。只是睡在他父母家的地下室里的地板上。他来自于一个摒弃物质生活的嬉皮士家庭,因此连工作也没有。对他来说,这辆巴士极其舒适。当我们都珍惜旅店的空调的时候,他乐呵呵地睡在桑拿房般的车里。
Roen很高很瘦也很白,有着脱俗的穿着和黑色的长发,配以柔和友好的加利佛尼亚腔调。他几乎是只以吃青菜为生,喜欢吟诵“明心见性,了生脱死”之类的禅语。
我在去见Zoltan的航班上得了感冒,让我虚弱到想快点死掉。将白加黑到吃不下之后,我挪到巴士的后部,试图在一张床上睡下。床脚边挂有一张海报:小贴士4:好好睡觉好好休息,你能活到150。
附和着巴士缓慢的摇摆,我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挣扎。尘土飞扬的沙漠风光掠过车窗。Alexey占用着音响,播放着他心目中完美的公路歌曲:Alphaville的《Forever Yo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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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星期一下午,Zoltan把我们成功地带到了亚利桑那州的Yuma。为了庆祝,他想住到赌场的酒店里。他说,他十分享受赌博和喝酒。我们把巴士开到了刮着强风的偌大的停车场上,突兀地竖立在一群房车之间。 下车时感觉像是走进了火炉。大家拖着行李箱穿过砂路,走向那座方圆数里内唯一可见的建筑物。
在我们入住之前,Zoltan在21点输掉了三手,连续两次拿到了17。“好吧,我会回来的。回来喝酒。”在投币机器的乒零乓啷声中,他喊道。我们来到了自己的房间。Roen拿到了门厅,结果一夜未眠,通过龟速的网络上传Zoltan的录像。
第二天早上Alexey和我去吃早点。他告诉我说,他所在的智库的上司向Zoltan炒作性的Indiegogo众筹砸了一大笔钱,才让永生巴士得以上路。作为交换,Alexey来到美国加入了队伍。
Alexey的母亲曾经是莫斯科一家国有美术馆备受尊敬的主任,当她去世的时候,她答应了Alexey的打算:把大脑冰冻保存。她虽然不相信人体冷冻,但还是听从了儿子的愿望。Alexey也已经做好了登记,脖子上挂有识别牌,若遇不幸,尸体将被冰冻。与继母之间的分歧让他的父亲被火化了,导致他的父母并不能在未来重新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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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ma刚好处在国境线上,Roen,Zoltan和我在下午便步行到墨西哥,打包了些卷饼和便宜的烈酒。Alexey只好留在美国土地上等候。
这个墨西哥边境小镇的路上布满了牙科诊所,折扣药店,和酒类商店。穿着白大褂的人们不断地招揽来客,宣传40美金的牙科服务。这里看到的每个美国佬都不年轻。Zoltan说,他们都是被廉价医院吸引来的。Roen感到非常激动,因为他这辈子都没出过国。而且让他着迷的《新丧尸出笼》是在墨西哥拍摄的。他眉毛飞舞地说到了句拉丁语,“Memento mori,对吧?很酷哦。” 然后四处问别人这句话的含义,答案却使他失望:“铭记,你终将死去。”
当我们回到美国的时候,Zoltan买光了赌场便利店里所有的润滑油。接着我们又上路了,轰隆哐啷地卷起风沙。
我们都无法回避地球上资源是有限的这一事实:除非人类发明了理想的可持续能源,总有一天飞机也将再无法离开地面。不会再有合适的砂石来搭造混凝土建筑。耕地的面积也不会增加。在未来,急剧增长的人口无法像我们现在一样耗费。我们终将会把脚下的星球消耗殆尽。
许多主张肉体永生的超人类主义者,比如Zoltan,清醒地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享受永生。不是那些极少数的富豪的掌控,而是常见和低价的超级医疗科技的影响。超人类主义者预计的在本世纪中期来临的奇点,与随后实现的永生,都会带来一系列严峻的问题:这么多死不掉的人,如何跟他们死不掉的子女,在不摧毁这颗行星的前提下争夺这些少得可怜的资源?
2014年10月,五角大楼发布了一份报告,详细阐述了各方面气候变化对全球稳定日益加重的影响:疾病的暴发,食物和水资源短缺,生态破坏导致的大规模环境移民,都会加剧军事紧张气氛。
波斯湾的平均气温将在本世纪末提升至35摄氏度,使这片地区变得无法居住。而就在未来的10年内,沙漠化将可能导致5000万贫民无家可归,并让可持续发展和饮用水保障岌岌可危。美国国家科学院的最近的一篇论文指出,气候变化将以严重干旱的形式,逼迫叙利亚的农牧人口迁移,进一步加剧内战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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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享有名望的超人类主义者则认为,这些都不是关系到人类存亡的问题。牛津未来人类学院(Future of Humanity Institute)创始人和剑桥生存风险研究中心(Centre for the Study of Existential Risk)顾问,Nick Bostrom,是当下最接近超人类主义的哲学家之一。他认为,气候变化只对人类构成“很小,很小的威胁”。Bostrom说,对气候的预计只是让我们知道,地球上有些小部分区域,会变得“没那么宜居”。
Bostrom声称,人类目前面临的最紧迫的威胁,是被失控的人工智能所摧毁。为了描绘这幅场景,Bostrom引用了被称为“回形针最大化(paperclip maximizer)”的思想实验:当让一个超能,自知,有无穷力量的机器去制造它能制造的所有回形针时,如何避免它摧毁世界,将宇宙中的所有物质转换为回形针?
Bostrom说道,保证AI能对未来人类友善是一条道德指令,“比如今消除贫困和杜绝疟疾要更造福人类”。与之相似的超人类主义者强烈地想活到未来,却又对当下感到极度的矛盾。
“AI不恨你,也不爱你,只不过构成你的原子能被它用来做别的事。”——Eliezer Yudkowsky(Friendly AI倡导者)
1972年,罗马俱乐部(Club of Rome)出版了《增长的极限》,一份MIT对世界人口增长影响所作的报告,勾勒了对未来可用资源的管理。报告中所建模型显示,除非能源消耗和排放水平出现显著改变,21世纪中叶全球经济和环境崩溃将在所难免。2008年对该报告的后续研究显示,“一切照常”,能源运作的体制没有修改,现实世界的发展与当年预计的数据相当。
作为这类研究中第一份全面的报告,《增长的极限》首次显示了后工业时代的经济肆意增长是可持续发展的阻碍,受到了来自自由市场经济学家们的强烈批评。但它深刻地影响到了两个日益蓬勃,让超人类主义者十分关注的研究领域:分子纳米技术和外太空矿物采集。
物理学家及工程师K. Eric Drexler还在MIT学习的时候,提出了一个对应地球自然枯竭的双重解决方案:在太空采矿,并开发原子级,能够机械性地移动反应性分子,且可自我复制的机器,采用任何原料生产出所有产品。论述在Drexler的《创造力的引擎:即将到来的纳米技术时代》一书中得到展开,提到的微观机器人也很快成为了超人类主义者之间讨论的热点。
今天的纳米技术是数百亿美元投资的重心。但截至目前,还没能为缓解资源紧张做出丁点儿贡献:用于发电的纳米科技被一些人认为是虚假研究, 而碳纳米管的制造成为了最费电的产业之一。Drexler的智能纳米机器(“装配工(assemblers)”)即便理论上有可能,也远远看不到成为现实的迹象。尽管如此,Ray Kurzweil仍坚信,Drexler提出的纳米装配工将在未来5至10年内成真。
说到太空采矿,自《增长的极限》出版的1972年,就没有人类踏上过地外天体。去年“罗赛塔”号探测器在彗星的成功着陆,耗费了14亿欧元。任何有关将彗星或小行星上的重要矿物带回地球的项目都在性价比上遭到考验。尽管存在巨大的工程挑战,私人太空开拓计划仍拿到了硅谷的大笔资金。
从1950年到2050年,世界上的人口会增长4倍。 到了2100年,若没有被邪恶的AI彻底摧毁,110亿人将对地球资源进行无休止的争夺。目前对地球可承受人口数量的计算都在彰显,为了避免灭顶之灾,我们必须提早对消费模式做出巨大改变。但超人类主义却常常忽略了在这方面的未来,确信世界上人只会越来越多,不会变少。
为了生命,竞选总统(一):Zoltan Istvan能击败希拉里、特普朗和死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