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5.06.17 , 22:07

夏娃之咎:「我突然发现我是个种族歧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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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份职位上,女性应该与男性有同样的薪资,我认为这道理显而易见。
她们应该拥有投票权,堕胎权,被平等对待,这他妈是最基本的。很显然,这权利是争取来的。

我们的先辈(感谢她们)早已为之奋斗,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多亏了她们,在二十一世纪的法国,我们还不算运气最糟糕的,即便仍然有需要我们实行的抗争。
我对过去几十年间的女权主义者抱有无穷的敬重。(我自己就是被他们中之一养大的,你们说呢)

但是,尽管如此,不好意思这么说,正是现在,今天,我相信有些人比大男子主义还要让我冒火,那就是女权主义者们。

有些本质的东西,比如薪资,工作这些。但是有点儿粉红色的玩具,或者表格里的小格子,“女士”或者“小姐”,我靠,说真的,谁有时间和精力消耗在这种事上面啊?归根结底,勾选女士或者小姐有啥要紧的?这是骂人话?是冒犯?说实话 ?
谁会傻逼到觉得因为玩具是粉红色的所以我们就必须喜欢它啊?
你们不冷静到没想到这份上吗?

等等,那天上历史课的时候,教授来了,问我们道:“小伙子们,你们觉得上周末的足球比赛怎么样?”然后梅琳娜·勒梅西立马站起来,爬到桌子上,就为了说句:是 ~~~~~的,这简直太~~~~~~恶心了,女生也有权利喜欢足~~~~~~球!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我说 !你脑子还好使吧!我充分感到自己跟男人是平等的,我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以至于就算谁对某件事有点白痴一概而论,我也没必要爬到桌子上大喊大叫理所当然的事情。那家伙没说女生没权利喜欢足球,他只是大而化之地贴了个有点傻逼的标签,而这个标签呢,甚至事实上符合统计数据……

就这样。这就是我自从很长时间以来想说的。

实在是太长时间了。直到我20,21岁的样子。那时候我对于说女权主义者让我很烦这句话感到非常骄傲。
直到还有些年头前,我把女生分为两种类型。第一种是真女生,那种顶着精致发型左右摇头嘲讽,词汇里百分之九十都是“你真让我吃惊 !”或者”显然嘛“,人生终极目标就是把指甲釉质油的颜色和包包的颜色搭配起来,这种女生让我觉得超级无聊。

然后呢还有那些假女生,我当然就是其中一员,有脾气,不矫揉造作,有话可说,有游戏可打,对包包嗤之以鼻。我跟我朋友们都是一群假女生,嘲笑那些真的。
很长时间内,我脑子里都有这个想法。随着年龄增长,没那么夸张了,不过仍然有。这个模型至少维持到我28,29岁左右。

接下来,有一天晚上,我遭遇了一件很恶心的事情。真的很恶心。
我甚至有点犹豫跟你们说这件事,但是我必须把它讲出来,才能继续说我试图说出的事情。

我开始了……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9点52分,我发现我是个种族歧视者。

我。
我操。

我,那个被两个慈爱温柔,非常开明的左派父母养大的我,那个7岁时就学会了“人永远不应该有不宽容的权利,除非是为了反抗不宽容本身”的我。
我,那个一辈子只在2002年4月出于羞耻和绝望游行抗议过一次,而其他任何抗争都不能把我的屁股从星期天懒觉的沙发上抬起来的我。

我正在推特上,点开了一个视频。就是那种“在美国街道上揭露受环境影响的偏见的隐藏镜头”。

这玩意上,一个19岁的小孩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用一个钳子剪开一辆自行车的防盗锁。这个视频的想法是先展示出一个白人男孩,接下来一个黑人男孩,同样的场景设置,比较周围人的反应。

视频开始了,先是白人男生,我必须得承认,如果是我在视频里的话我不会往身后看的,那个白人男生也没有。他表情蛮从容,特别是那种毫无负担而且正常,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样子,就好像他只是遇到把钥匙搞掉了这种谁都会遇到的事情,并且只是在试图应付状况,弄回他的自行车。

背景解说忿忿不平:你们看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你们看周围人都从旁边经过,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

我心想:好吧,是是是,毕竟还是有点夸张了。

接下来,他们用黑人男生展示了同样的场景。
正是在那里,真正地,真心地,我跟你们发誓,这感觉不是一码事。我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大叫:
”啊啊啊,是的就是那,是的!他看起来就像个小偷!“,直到我有时间反应过来。

我一下子懵了。我绞尽脑汁想知道为什么现在这场景看起来像偷盗,然而之前看起来就只是令人可怜的轻率冒失而已。

我脑子里的声音大叫道:”但等等, 这很正常,你看到他们怎么让他穿得跟个小混混似的,并且……“因为那黑人男生反戴着鸭舌帽而且穿着一件长T恤。而且,我跟你们发誓,这绝绝对对是真的,完全没有一点弄虚作假的成分在里面,就在我大脑结束为自己辩解的句子的那一秒,背景解说道: ”我们让他们穿得完全一模一样”,同时把两张图像并排放在了一起。两个男生,同一条街,同一辆自行车,同样的反戴着的鸭舌帽。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我仍然低声咕哝了一会儿。他们可能挑选了路人,可能做了剪辑,当某人想证明某件事的时候,他们一定能够找到些理由去……

然而就算他们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从所有意思上来解读这件事,我必须面对现实:在黑人男生面前,我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大叫小偷,但在白人男生面前我却慈悲了。

我。

我感觉自己就像Ellen Ripley。(注:异形系列女主角)

我能实实在在地鲜明地感觉到有人没经过我同意把什么东西塞进了我脑子里,而我还浑然不知。一个寄居在我内部的肮脏的、黏糊糊的胚胎,不是我,不属于我,但是我却喂食它,让它在我身体内部长大,甚至完全没有想到它过。

接着我去寻找了谁对我做了这种事。

然后我找到了。不是我的父母:不可能是我的初级教育,因为它教给我的是绝对相反的事物。这也不可能是哪个真真实实的、我自己亲耳听见并且赞成的言论 ;我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让我被我这一辈子听过的某些种族歧视言论所说服,就算只有一点点,就算只有半点。

这绝对是附属的,绝对是阴险的。一个观点潜移默化地进入了我大脑,毕竟我不让言论入侵,它一定是通过音节,字母,原子潜伏进来的。一个一点一滴潜入静脉的玩意儿。

是电视,是电影,那些有点太过常见却太简单而让人消除戒备的标签,是环境影响下的言论,是愚蠢的偏见。我们常常听到它们,内心深处并不以为然,但我们仍然听到它们,一天八次,十次,九十六次,它们潜移默化,一点一点,留下几乎不可见的潮湿,并且最终转化为霉斑。

我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也写过同样的事情,然而,还是几年以前在谈论另外一件事,谈论堕落的时候。那时候我曾经写过,反抗一个大叫“我要杀了你婊子”的男人,比反抗一个玩阴险小花招的男人更容易。没什么比不同意一个说“阿拉伯人都是小偷”的男人更容易的事了,也没什么比反抗一部电影里潜意识折射出的画面和看起来纯然无害的俗语更艰难。

我突然醍醐灌顶。

我整天都在对那些对来访者发誓说这些潜意识不会影响他们的医生扶额,却也有了完全相同的盲目。“我听到了,但是我装作没听到。”

装你妹。

我整天都在大嚷大叫,抗议教育中的偏见,抗议那些让记者说出巧克力让人感到幸福或者一星期射一次让人更长寿的傻逼统计数据,而我在多年后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因为男生更喜欢足球所以人们才跟他们谈论足球,却可能是恰恰相反。

我终于彻底顿悟了是小鹅卵石造成大河的。
我吞下了那颗红色胶囊,没人提前通知我。

我重新解读了给孩子们写的书,粉红色的书包,为女生设计的圆珠笔,护士的化装服和医生的化装服,那些我的连续剧里穿着细高跟的女间谍,问男生们他们觉得足球赛怎么样的教授们,那些小姐和女士的表格里的方框,我从一个新的角度重新解读了一遍。

我终于明白了当我给我妈妈讲述我关于小姐称谓的争论的愤慨时,她告诉我的故事。当她终于把她的称谓从小姐换成女士的时候,当她终于不再生活在罪恶中的时候,她的门房才开始正眼看她并且对她微笑。

从那以后,我开始学习。这很困难,这是去发觉很多根深蒂固的事物并且解构它们,一点一点。
我尝试不再说”有蛋(胆)子“,而是说”勇敢“。因为就是这样,就这种他妈的小小的细节,这些至关重要的细节。
我尝试不再对小男孩在靠墙量身高的时候说:”站直了,像个小士兵一样“,也不是对女孩子们说:”头抬直,像个明星小舞者一样“。

我尝试不再说 :”这又不是个娘炮的牛排“,或者”让别人来□□你□□吧“。
这对我来说很困难,因为我很喜欢骂脏话,我也喜欢讲些够有蛋(胆)子的事。

你们应该能感受到,我还没完全会不说婊子。
有些时候,当我试图对别人解释一下这些的时候,我听到他们用这么多年来我对自己说的话来回复我,我实在不能责备他们,即使我有用红色胶囊大力砸烂他们头颅骨的冲动。

就这样。

于是,我终于意识到也许本质上来说,一切都跟我想的正相反。也许,当有人说真正重要的事务是同薪同酬,而且应该从这件事开始,也许,一切都应该从另一个切入口着手。也许,当有一天,我们不再教导自己的小家伙有对应男生和女生的颜色,玩具和职业的时候,也许当我们终于开始接受一些传统阳性词汇的阴性形式的时候,当我们听到一个男生对街上走过的女生的大腿开了个没恶意的玩笑时不再夸张嬉笑的时候,也许当我们自己不通过革命,开始进行对这些十足荒诞的抗争的时候,人们才会付给女人和男人同样的薪水。

本文译自 jaddo.fr,由 Yi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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