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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没人知道互联网上正在发生什么
你现在正在上网,这是迄今为止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互联网版本。每天你点点滑滑,就和50亿多人一样,贡献出难以估量的网络信息——每天产生的信息数据以百万亿字节计算。
如今的互联网发展快速,让人难以适应。我一些媒体界的同行已经开始写关于互联网开始感觉"没有定位",更像是短暂的,甚至像是"正在消失"。可能是因为,我的同事Ian Bogost提出了一个理论,那就是"社交媒体的时代正在结束,"而没有明确的替代者出现。或者说,人工智能正在塞满互联网的各种合成信息,慢慢消灭掉了旧的网络环境。这些理论背后有一个共同的认知,那就是,真正理解网络上正在发生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困难。
互联网早已破坏了任何一种单一文化的想法,但现在互联网生态系统又面临新的问题:TikTok不透明的“为你推荐”系统,用户被付费阅读限制访问的网站越来越多,推特在伊隆·马斯克的领导下崩溃,新闻在大多数社交媒体网站上的相关性正在消退。这些影响加起来,导致我们的在线体验感觉像是每个人都在平行世界里,体验各自不同的网络生活。对于"流行"这个概念甚至可以进行质疑,那个趋势真的是病毒式传播的吗?每个人都看到了那个帖子,还是只有我在我的小角落里看到了?比以往任何时候,我们都更加觉得自己是在对着网络中的哈哈镜,努力去理解那扭曲的画面。
"我们对各个平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这是我从写新闻信'Garbage Day'的Ryan Broderick 那里听到的。"在过去的六个月里,Broderick 一直在与NewsWhip以及其他在线分析公司合作,独自建立情报报告,跟踪例如Facebook,Reddit,TikTok,Twitch,和 YouTube 等网站最受欢迎的内容和人物。在2010年代,他说,一个好奇的人更能掌握网络的脉搏:“在Facebook上疯狂传播的东西与YouTube或Twitter上的东西有着不同的风味和人群,但是能更容易地看到所有的东西,把他们重新洗牌,然后说,这就是互联网。” 但是在2021年中旬和2022年初之间,Broderick注意到信息的传播方式发生了改变。新闻故事在互联网的角落里飙升,然后平息下来,完全绕过了他的信息源,假的“病毒式”趋势也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尽管几乎没有证据表明有人正在参与这些趋势。
试着考虑一下TikTok,这可能是互联网上最活跃的平台。试着想象一下今年在这个网站上可能最受欢迎的帖子是什么。也许是来自中东的一份报告,或者关于加沙大规模轰炸的煽动性评论?或者是一些比较轻松的内容,比如一种Z代舞蹈趋势,或者是关于泰勒·斯威夫特和特拉维斯·凯尔塞的八卦?其实并没有:根据TikTok的年度报告,美国最受欢迎的视频——每个视频有多达5亿的观看次数——其实一点都不跟当前热点话题有关。它们包括化妆教程,食物的声音感应反应视频,一个女人展示一个巨大的家猫,还有一个家伙把他的天花板喷漆成像铁人一样。就像本月早些时候The Verge的一个头条新闻所说的,“TikTok最大的热门视频可能是你从未见过的视频”。其他的平台也存在同样的问题,Facebook最近的“被广泛观看的内容报告”中充满了毫无新意,像素化的,大都是重新包装过的模因和视频,却有几千万的观看次数。
这种动态不仅在社交媒体上存在,上周Netflix突然发布了一个异常全面的“用户参与报告”,披露了其图书馆中大多数电视剧和电影的观众收视数据——总共超过18,000多部作品。这种追求透明度的尝试让一些观众感到困惑:2023年1月和6月Netflix单一最受欢迎的任何节目是一部最近的惊悚系列剧《The Night Agent》,在全球的累计播放时长达到了812百万小时。“我对媒体非常了解,尤其是电视剧- 我什么都有留意,我对这个世界上最受瞩目的剧本居然闻所未闻,”一个人在Threads上发帖称。
这种困惑是分裂式网络的特征,这让人产生了两种对立的现象同时发生的印象:受欢迎的内容正在惊人的规模上被消费,然而流行和艺人感觉微小化,被孤立。我们生活在一个更容易忽视其他人正在消费的东西的世界。同时也更容易将过大的重要性赋予可能感觉比较受欢迎但实际上却被限制在一定范围内的信息或者趋势。
上个月,有一种说法开始在网上流传,说TikTok上来了一股病毒式的视频潮流,用户们在阅读和赞扬奥萨马·本·拉登的2002年的“致美国人民的信”在这上面。这个趋势很快被记者们引用,作为反犹太人情绪正在抬头的一个令人担忧的标志。但对这个平台的快速分析提供了更多的细节。虽然确实有一些视频存在,但华盛顿邮报发现,在问题所在的那两天,只有274个视频上出现了“致美国人民的信”的标签。这些视频获得了180万观看次数,远远小于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通过邮报提供的例子标签化的旅游,护肤和动漫视频的观看次数。接下来发生的是一场混乱的事后反思,恐怕预示着2024年选举相关的新闻将如何展开:熟悉互联网的记者试图为"信件"是否真的走红提供重要的纠正。但是其他人正确地指出,即便这些视频不符合TikTok的病毒式传播标准,其中至少有一个视频获得了超过1万个点赞,依然令人不安。政客们抓住这个新闻,进一步推动他们自己长久以来的不满,即他们担心TikTok受到中国政府控制,正在影响甚至激进化美国的年轻用户。TikTok没有回应我对此的评论请求。
在人们争论趋势是否真实的时候,这些报道引起了对视频的更多关注,让他们在二级平台上变得更加病毒式传播;在X上,这些TikToks的视频汇编已经被观看了超过4100万次。如果这个循环在明年孤立的方式重演,2024年的总统竞选将会是一场特别艰难的斗争:它将是TikTok影子拳击选举,病毒式传播变成一个毫无意义的描述词,但却可以用来证明任何数量的冲突。
在“致美国人民的信”争议之后,我联系了CrowdTangle的创始人Brandon Silverman,这是一个追踪Facebook(2016年购买了它)上最受欢迎的帖子的平台。Silverman在2021年离开了Facebook,他现在说大科技平台们正在使得验证趋势以及追踪他们的来源变得更加困难。和马斯克之前在Twitter上的样子不一样,X是一个黑箱,他告诉我,而TikTok只允许科研者通过申请访问它的研究界面。“我们大部分时间在争论我们没有的数据” 和 “在互联网上追着自己的尾巴跑”,Silverman说。
CrowdTangle自己在去年暂停了新用户的注册,这或许可以承认是整个讨论的一个重大转折点:研究员和透明度团体们认为Meta在一次内部重组中削弱了CrowdTangle的团队,记者们猜测透明度工具为Meta的高管们带来的麻烦太多,因为很明显阴谋论,否认选举结果的内容,以及极右影响者在社交网络上的受欢迎。在一份声明中, Meta的一位发言人告诉我,付费的CrowdTangle账户仍在运行,上个月,这家公司推出了一系列新的工具去“提供近乎实时内容的接入权,这些内容来自脸书的页面,帖子,小组和活动”,以及来自Instagram上的专业账户。
受欢迎和病毒式传播并不是确定何为重要的唯一指标,但如果我们不理解网上正在发生什么,我们更有可能让他人利用我们,或者浪费宝贵的时间思考,揭穿,和辩论那些实际上微不足道或者对我们周围的世界影响很小的问题和争议。同样,政客们可以为了适应他们自己的政治日程把趋势拿出来讲。上个月在参议院,参议员Marsha Blackburn引述了TikTok上本·拉登信件“惊人的受欢迎”,“这不是自然发生的”,Blackburn辩称,“你有TikTok在推动这个。”一些知名的民主党人,包括纽约的州长Kathy Hochul,也类似地指责了TikTok。当我们浪费时间追求影子时,Silverman辩称,“我们错过了那些更重要的问题,它们才值得我们的时间和注意力,它们能真正地告诉我们关于平台,我们自己,或者世界的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并不是说一个更集中的社交媒体体验就是完美的。“我在CrowdTangle看到的是,更常见的情况是,一些有影响力的账户才是让某样东西‘走红’的原因,"Silverman告诉我。他认为,因为平台的听众更少地分散,一些大账户比一大群小账户更经常决定着什么是病毒式传播。Broderick同意这一观点,他指出尤其是在那些像Twitter这样的网络上,媒体报道可以识别和放大趋势,从而提高他们的影响力——这一种自我实现的预言。“一个原因为什么现在有那么多的怨愤就是,如果你看不到正在发生的事情,你就不能再操纵游戏,”他说。
远离可以被了解的互联网的转变可能感觉像是回归到一种更小更纯粹的事物。一个没有明确主流文化的互联网,对那些一直在追踪热门话题和病毒式文化的人们来说,可能会感到纾解。但是这个新时代的互联网也是一个让科技巨头们以及任何新兴的平台成为追踪信息传播方式的唯一门户。我们已经知道他们是不可靠的叙述者和不善的保管者,但在一个分裂的互联网上,推荐算法超越了旧的追随者模型,我们依靠这些公司给我们一个规模感。这可能听上去过于戏剧化了点,但是如果没有那种对民众行为的直觉,我们可能正在失去一种度量和评估自己的方法。我们只能在黑暗中相互影子拳击,对我们不能确定其规模的问题进行争论。
本文译自 The Atlantic,由 超载鸡 编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