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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能摆脱信息过载吗?一位艺术家的行为实验 (上)
我们生活在一个无限滚动、永无休止的时代。那么当你关掉灯光时会发生什么?
2016年12月的某一天,一位名叫Sam Winston英国艺术家给自己配备了一把梯子、一把剪刀、几卷遮光布和一大堆胶带,开始着手一个他筹备已久的项目。37岁的Winston在1990年代末从德文郡搬到伦敦他靠教书、为杂志做插图和向收藏家和博物馆出售艺术品来维生。他刚出版的一本儿童读物登上畅销书排行榜,尽管获得商业上的成功但他发现自己不喜欢商业出版——无穷无尽的电子邮件。他把自己看作理想主义者,内心深处的艺术家隐士。他从小就被紧张的精力和压力所困扰,患有间歇性的失眠症。和所有人一样他越来越依赖手机和电脑。于是Winston决定躲在家里呆上几天。没有屏幕,没有阳光,没有任何形式的视觉刺激。他打算在黑暗中独自呆上一段时间。
他花费数小时把一间摄影棚用大量胶带密封起来,确保里面完全黑暗。然后他会坐在里面,用纸笔画画,做瑜伽,吃点零食,等着看黑暗是否有任何缓解效果。
我们所在的21世纪,没有从前那样丰富的质感或异国情调,到处是差不多的味道。自从有了工厂,继而飞机、家用电器和高速公路出现后,声音污染严重上升,而近20年来信息干扰不断涌现,没用任何停顿的迹象。重要消息!爆炸新闻!新的邮件!这是滚动条和无底线的视觉时代,连公交和地铁站都在播放视频广告,人们在边走路边在手机上看电影。甚至Netflix的一位高管调侃说他希望获得人们睡觉的时间,因为这几个小时没能被手机占有。
我们的大脑倾向于依赖视觉,在视觉上优先于其他四种感官。作为一个艺术家,Sam Winston经常在寻找颠覆性的项目,以这些怪异而漫长的方式消除熟悉的习惯或将作品推向新的方向。他想知道,如果他躲避一段时间,对他和他的工作会有什么影响。
现在,他在漆黑的工作室里工作和睡觉,他开始注意到了新的东西。在没有阳光的指引下,一天的节奏通过他以前仅能隐约察觉到的听觉线索传来:伦敦停止了夜间的航空交通,或者车辆在高峰时段等信号灯的发动机空转。当他摸索着给自己泡一杯茶时,他注意到他在倒茶的时候能听出冷水和热水的区别。他开始明白“我们的感官是多么灵敏,而如今它们淹没在杂乱中。“
Winston发现他也可以在黑暗中工作,他用铅笔创作了一系列巨幅的草图,一直画到笔头都秃掉。这些作品后来成为伦敦南岸中心展览的一部分。在画画的间隙,他做着生动的白日梦,甚至是幻觉,"就像我的大脑是一个数字收音机,不断地寻找着可用的频道"。
Winston的哥哥在前一年突然去世,丧亲之痛让他在黑暗中躲藏起来。他本以为他会利用封印的时间,对爱和失去的东西进行深刻的思考,对他的女朋友、同胞艺术家和他的父母怀有感恩之心,回到德文郡。相反,一个截然不同的身影在温斯顿的脑海中徘徊——他是美国大统领川普,一个新闻里无所不在的人物。Winston认为自己是温和的新闻爱好者,被信息轰炸却不上瘾。然而它在这里——川普在他的工作室里四处游荡。这似乎是Winston过度沉迷新闻的后遗症。
在食物库存用完之前的一个周六中午,Winston从昏暗的工作室走了出来。他已经在里面待了六七天。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很长一段时间里,Winston看着一列又一列的火车在他的工作室外的铁轨上驶过,他沉浸在日常景象中,同时也在努力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他以为是日光诱发的荷尔蒙的突然释放让他感到晕眩。温斯顿决定在下次他退到黑暗中时,他将尝试在日落后出来,让自己的过渡更温和。是的他已经决定还有下一次。他被这个实验激起了好奇心。
于是在2017和2018年他制定了计划,他在谷歌上搜索了一些零碎的研究内容。比如1950年代加拿大马尼托巴大学曾做过一个关于感官剥夺的先锋实验,在这个实验中,数百人被要求独自呆在一个密封的黑暗房间里,只要他们能忍受多久,就会有多长时间。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受试者在几天内就退出了,最多的在那里呆了两个星期。Winston想知道,如果他再次进入黑暗中,他能坚持一个月吗?他又上网查了一些资料,并订购了更多的遮光布和胶带。
信息过载是1960年代中期美国社会科学家Bertram Gross创造的一个术语。1970年,一个叫Alvin Toffler的作家(在当时被称为可靠的未来学家)推广了信息过载的概念,并将其作为人类最终对技术的依赖性的悲观预言的一部分。“当系统的输入量超过了它的处理能力时”,另一位学者在1977年的一项研究中写道,“信息过载可能发生在人或机器上。” 随之而来的录像带、家用电脑、互联网、手机、智能手机,以及一波又一波的焦虑,让我们可能正在达到能力极限。
2011年的一项研究发现,美国人日常一天获取的信息是25年前的五倍,这还是在大多数人购买智能手机之前。2019年,德国、爱尔兰和丹麦的学者们的一项研究发现,人们的注意力范围正在缩小,这可能是由于数字入侵造成的,但在线上和线下都有表现。
当时,一个名为 "信息过载研究小组 "的组织曾做过一项研究,该研究估计,每年因杂乱的数据成本而导致的数千亿美元的经济损失被美国经济所浪费。该小组是由计算机工程师转为顾问的Nathan Zeldes于2007年共同创立的,他曾经受到计算机芯片制造商英特尔的要求,以减轻对其员工施加的电子邮件负担。到2019年底,Zeldes准备宣告失败。他在博客中写道,“我很想给你一剂灵丹妙药,让你的注意力时间恢复到你祖父母的水平。但我不能。经过十多年的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的使用,这种伤害可能是不可逆的。” 他建议人们要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
在这个超负荷的时代,人们似乎会感觉技术已经相当侥幸——它推进的太多太远太深了。甚至在新冠病毒在全球范围内传播之前,这种文化的一部分已经开始趋向于隔离和剥夺,这是本年度的热门生活方式,这似乎是本年度的热门话题,就好像一个人花了一些时间而没有使用设备是新一季的服装,另一个甜甜圈,或者另一个电臀舞(热门梗)。
英国心理学家Hilda Burke曾写过有关智能手机成瘾的文章,他说在这个超载时代,问题的一部分是每一个新的信息都在引起我们的关注,扬声器的鸣响,图标跳动,都在向我们发出信号这儿有重要信息,而我们对紧急情况的抽搐反应则被恶意触发。当某个空闲的周五某个推特推送到我的手机时,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读起来会有轻微的紧张感。是不是因为它让我觉得自己老了?是我已经有足够多的事情要考虑了吗?最终我意识到,对我来说,每一条推文都会让我感到有些压力。Burke说,每条琐碎的更新“就像一只披着狼皮的羊”,让我们身体开始引起注意,准备奔跑或战斗。而这毫无价值,令人困惑。
以Sam Winston为例,当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享受宿醉后的顿悟时刻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享受。他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他不觉得自己“被Twitter/Instagram/Facebook所有这些服务的算法故意设计成尽可能性感、多汁和分散注意力,以尽可能多地触发我的突触。“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保护我不受我想要的东西影响”, 他意识到他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想在游轮这样的东西上呆上一个月,“要体验到一个明确的停顿。”
在2018年夏天,Winston为他的一个月黑暗计划找到了地点。一个熟人同意借给他在湖区的一个单间旅店,只要求一旦物业用布和胶带彻底封锁,温斯顿签署一份免责声明,承担任何灾难的责任。他买了柜子里的东西,冰冻的馅饼和瓶装水。他安排了一群信任的人通过电话联系进行不定期的拜访。Winston定了一些基本规则。从10月初的星期一开始,最后在星期日结束。总计需要672个小时的禁闭时间。他会在录音机上做语音记录,并在一系列铅笔画中记录较少的字面印象。
为了保持这种特立独行的精神,他没有深入研究健康风险。他做了一些关于褪黑激素和血清素的研究,褪黑激素有助于人体调节睡眠-觉醒周期。在把自己封锁之前他忍不住发了最后一条推特,“没有接待。没有屏幕时间。在黑暗中画画。十一月见。”
在9月的最后一天,他在庄园周围的田野里走了一圈夕阳,盯着山丘和牛群,总之,他想享受这最后的常规使用眼球。然后他进屋睡觉去了,在接下来的28天里熄灭了灯。
在之前较短版本的实验里他可以应付漆黑的早晨,所以当Winston醒来后很快客服恐慌,他并没有在一夜之间失去视力,并轻松愉快地在黑暗中再度睡去。当他真的下床,摸索着走到小厨房和冰箱前,早餐的准备和食用时间比平时要长。所有这些都导致一定的时间延迟。即使在最初的几天里,他也会幻想着自己已经起床,在工作桌前画画,或者在地毯上做瑜伽伸展运动,只是接到女友的报到电话,让他知道自己晚了几个小时。由于没有准确的时间观念,他又一次屈服于那些模糊的、沉闷的节奏,昼夜难分。
(未完待续)
原文:https://www.1843magazine.com/features/can-we-escape-from-information-overlo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