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凉飕飕：自动导航

橘猫又来啦！想他没？ ヾ(ﾟ∀ﾟゞ)

credit: 煎蛋画师ZZCW

自动导航 autopilot

你试过忘记带手机吗？

你是怎么样发现这件事的？是突然无缘由地一拍脑袋，骂一声娘，恰好想起自己忘记带手机了吗？不是吧，总得有个理由。总得有个理由让你意识到这件事。大多数情况下，事情是这样发生的：你想起要用手机，然后在口袋和包里一通乱翻，突然感到一阵迷惘，怎么哪里都找不到？你只好开始在心里把今天做过的事从头开始过一遍，然后回想起某一个瞬间 --

我操。

我也是这样。我手机的闹钟有在早上准时把我吵醒，但它的残余电量比我预期的来得要低。这是我新换的手机，它有个烦人的缺点 – 手机上的App会整夜开着，直到电量耗尽。所以我洗澡的时候把它留在了桌上好让它继续充电，而不是像平常一样把手机放进包里。这只不过是个一念之差，是个日常生活中的人人会犯的小错误，但这已经留下足够的空间好让祸根栽下了。一旦我踏入浴室，我的大脑就自动调整回我那一成不变的每日循环。而正是因为这样，

我忘了。

这并不是说我不够细心，在这之后我查过资料，人类的大脑就是这样运行的。你的大脑不会仅仅专注于运行一个进程，而会同时进行多个进程的运作。举个例子，当你要走到某个地方的时候，你会想到你要去的地方；你会想到要避开路上的障碍，但你不会刻意地去想要怎么移动双腿；不会刻意地去想要以怎么样的步伐走路。假如每个人都需要这样才能走路，那么这个世界肯定会变得一塌糊涂，就像那个傻逼QWOP游戏一样。我不会考虑要以什么样的频率呼吸，我会在想说上班路上得买杯咖啡(买了)。我不会考虑要怎么样把吃下去的早餐从一个内脏转移到另一个内脏，我会满心期盼着今天能准时下班，好让我能按时到达幼儿园接到我的女儿Emily, 不必多付又一笔滞留费。就是这样的，你的大脑会自动帮你处于那些处于每日循环的事情，好让你能专心思考别的更重要的事。

回想一下。试着回想一下你上一次的通勤旅程。有什么事物是你能清晰无误地回想起来的吗？没有吧，几乎没有吧。绝大部分的旅程会逐渐融化、消失、直到融合成那个一成不变的每日循环，要从这个沉闷的每日循环中回想起其中特定的一趟路程是极其困难的。当你不断重复地做某一件事的时候，那件事终究会变成例行公事。当这件事被重复再重复，就会被转移到大脑里那个专门用来处理日常循环的区域。你的大脑会自动帮你处理这堆事，你根本连想一下这件事的念头都不会有。很快，想着要如何起床、上班这段路对你而言就会变得跟走路时候想着如何移动自己双脚一样荒谬。就是这样。

大部分人把这个称作“导航模式”。但这是有危险的。一旦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常循环中发生了哪怕再微小的意外，想要准确无误地意识到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和把整个例行循环推倒重建的难度几乎是一样的。如果我要记得自己把手机遗留在桌上，那么这就意味着我得让我的大脑停止进入我的“早晨例行循环”。而在这个例行循环里，我深信手机是在自己包里的。我没有让每日循环停止。一如往常的，我踏入浴室。日常循环开始转动。意外，被遗忘了。

导航模式启动。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洗澡、剃胡子、听着收音机里传来将要迎来连日好天气的捷报、拿上Emily的早餐、哄着让她乖乖到车上(今天早上的她超级可爱，嘟哝着这个“坏太阳公公”一直照着，害得她都不能在到幼儿园的途中再多睡一会儿。)、把Emily 送到幼儿园。这就是我的每日循环。这和我的手机还躺在桌子上静静充电没有任何联系。我怎么可能意识到这件事？我还在我的每日循环里我就觉得手机应该在我包里啊。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忘掉。和我是否天生笨拙无关。和我是否疏忽大意无关。是因为我的大脑一旦进入到日常循环里关于这些小小意外的记忆就会被覆盖、被重写。我不可能记得的啊。

导航模式启动。

开车、上班。今天实在是个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天气。从我那本应陪在身边的手机把我吵醒后，“坏太阳公公”一直在持续试着把街上的一切煮熟。当我坐下后，方向盘甚至烫到了我的手。我想我有听到Emily 蜷缩着躲到我座椅背后，好避开“坏太阳公公”的声音。但我得工作。我得交报告。我得参加早晨的例会。直到我终于能有一丝喘息的空隙，伸手想去拿手机时，这种一切正常的幻觉才被事实打破。我把今天的流程重新过了一遍。我回想起耗尽的电池。回想起把手机拿去充电。回想起把它留在了那里。

我的手机还在桌上。

导航模式解除。

这就是例行循环的危险之处了。直到那个瞬间，直到你伸手去拿手机的那个瞬间，幻觉才会被打破，循环才能被终止。在此之前你不会去质疑这个循环运行得正确与否。为什么要质疑这个循环？它就是你的日常，它就是你的生活，这就是为什么它要被称作每日循环啊。它就只是个不断重复的流水线作业不是吗？这里面没有空间能容得了别人询问，

“你怎么会把手机忘了呢？你就不会感到有哪里不对吗？怎么能忘了？你一定是太粗心了。”

他们全错了。尽管事情一点都不正常，但只要我在日常循环里，我的大脑都会一直告诉我一切如常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啊。我没有把手机忘了啊。根据我的大脑，根据我的日常循环，我的手机一直都在我的包里啊。为什么我要去怀疑它？为什么我要再三检查？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来，无中生有的，想起来我的手机在桌上？我的大脑当时在日常循环状态而日常循环告诉我我的手机在包里嘛。

高温持续。上午的薄雾甚至让下午的气温上升到一个更为无情的程度。泊油路上的混凝土沸腾。人行道被直射的阳光晒出裂缝。行人丢弃手上的咖啡，换成冰沙。脱掉外套，卷起袖子，松开领带，擦抹额头。公园里逐渐聚集起晒日光浴和烧烤的人群。窗框被阳光威胁下扭曲它们的身躯。温度计上的温度持续上升。操还好公司里有空调。

但，一如既往的，如同火炉一般的烈日终于被凉爽的夜晚取替。又是一天过去。又是一天工资。心里责怪着自己居然把手机忘了，我走到停车场，开车回家。整日的高温如同烤炉一般料理着车子的内部，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驶入家门前的车道，小块的石头在轮胎的压力下碰撞出令人愉悦的吱呀声，我妻子打开门向我迎了过来。

“Emily 在哪？”

妈的。

好像除开手机这事今天还不够倒霉似的。我又把Emily 忘在了幼儿园。我开车回到幼儿园，停在门前，练习着借口，暗自祈祷这次能逃过滞留费。门上贴着一张纸。

“大门于昨夜故障，请在今日内使用侧门。”

昨天？啥？这门早上不是还好…

我僵住了。双脚发颤。

每日循环出了意外。
我的手机还在桌上。

我今天早上没有在这里停下。
我的手机还在桌上。

我驶过这里时因为我在忙着喝我的咖啡。我没有让Emily 下车。
我的手机还在桌上。

她移动了她的座位。我在后视镜上看不到她。
我的手机还在桌上。

她睡着了她没有说话她没有在我驶过她幼儿园的时候说话。
我的手机还在桌上。

她改变了我的日常循环。
我的手机还在桌上。

她改变了我的日常循环我忘了让她下车。
我的手机还在桌上。

九个小时。在车里。太阳。没有空气。没有水。没有电。没有人。温度。我被方向盘烫到了手。

那个味道。

我走向车门。浑身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我打开车门。

我手机在桌上。我女儿死了。

导航模式，解除。

本文由 王橘猫 译自noslee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