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7.05.22 , 23:00

西方文明将如何覆灭

对西方文明的致命威胁多种多样,而其中有些已成为现实。西方世界对此的反应将决定他们的未来。

政治经济学家本杰明·弗里德曼曾把现代西方社会比作一辆以经济增长为双轮的自行车。如果轮子减缓甚至停止转动,构成西方社会的基石——民主、个人自由、社会宽容之类——将摇摇欲坠。西方世界将愈发丑恶,人们将为有限的资源争得头破血流,并把不属于自己小圈子的外来者拒之门外。如果经济之轮无法继续转动,整个西方世界将会陷入崩溃。

人类历史早已见证过许多次这样的崩溃,而没有任何文明能逃脱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即使现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谁也说不准未来会如何。暂且不论小行星撞击地球、核冬天或者瘟疫大流行之类瞬间毁灭整个种族的随机事件,历史告诉我们往往是许多因素共同造成了文明的毁灭。我们深知人类正走向一条前途未卜的道路——但我们是否已经无法回头?

西方文明将如何覆灭
credit: 画师zzcw

我们当然无法准确地预测未来,但是我们可以借助数学、科学和历史探究西方社会的永续之道。

系统科学家萨法·莫特尔肖雷任职于马里兰大学。他利用电脑构造模型,探究文明存亡背后的机制。根据莫特尔肖雷及其同事在2014年发表的研究中,文明究竟蓬勃发展还是陷入混乱取决于两个因素:生态环境限制和经济两极分化。前者更容易理解——当淡水、土地、鱼类、森林在气候变化的作用下愈发稀缺,社会将难以为继。

而莫特尔肖雷并没有预料到经济两极分化竟能导致社会崩溃。(马克思要从伦敦爬出来了。)在他的模型中,社会菁英坐拥大部分社会资源,而占大多数的底层人民拥有的社会资源则少得可怜。提供劳动要素的社会阶级得不到与之相称的回报,社会自然不会稳定。最终无产阶级由于分配所得资源不足而崩溃,而社会菁英则由于缺乏劳动要素步其后尘。如今国内和国家之间的不平等现象已经指出了这种差距。举个例子:世界收入前10%的人群排放的温室气体与剩下的90%一样多。此外,世界上还有一半人口每天仅靠不足3美元生活。

在模型中,莫特尔肖雷定义了“人口容量”——某一环境内的自然资源可以长时间支持的人口数量。如果实际人口大幅超过人口容量,社会崩溃将不可避免。但是人类有办法逆天改命。莫特尔肖雷认为:“如果我们通过合理规划缩小差距,控制人口增长,减少自然资源消耗,那么我们就可以实现可持续发展——这一切都十分可行。但我们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不幸的是,一些专家仍认为上述政策超越了西方的政治体制,违背了西方传统心理。挪威管理学院的气候战略学名誉教授乔根·兰德斯认为:“气候问题不可能在本世纪解决,因为短期内解决问题的成本远高于维持现状。”兰德斯著有《2052:未来四十年的世界走向》,他提到:“气候问题只会越发严重,我们不可能完成《巴黎协定》或者其他任何协定的要求。”

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但最先被灾祸波及的将是社会底层群体。一些国家已经被迫成为了更富裕国家的前车之鉴。例如叙利亚曾经出生率极高,人口迅速增长。约十年前,叙利亚遭遇了大规模干旱,再加上人类活动造成的气候变化,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地下水又发生短缺,当地农业生产遭受极大打击。这场危机使得许多人,尤其是年轻男子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希望。许多人涌向城市,挤占本就不多的资源。存在已久的种族矛盾日益加深,导致暴力冲突频发。政府处理不力更是雪上加霜——例如一系列新自由主义政策在干旱时期取消了净水补贴——使得叙利亚在2011年爆发内战,秩序完全崩溃。

加拿大滑铁卢国际事务学院巴尔斯利学院全球系统□□,托马斯·荷马-□□森撰写了The Upside of Down一书。他曾说过包括叙利亚在内的历史上一系列社会崩溃时间都有许多独立而互相联系的因素。托马斯把这些因素喻为“构造应力”,因为它们会慢慢出现,不引人注意,但是当它们集中爆发时则会摧毁一切维持社会安定的机构。

托马斯还认为除了叙利亚,还有其他证据表明人类正在走向危险区——学者称之为“非线性变化”,用人话说就是世界线突然且出人意料地发生变动,例如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伊斯兰国崛起、英国脱欧和川普当选。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就拿古罗马帝国为例:公元一世纪末,罗马帝国正处于全盛时期,把地中海变成了帝国内海,帝国的各处都能通过水运很快到达。他们本该就此知足,但是罗马物产丰盈、无所不有,使得罗马人认为为帝国开疆拓土是自己的使命。和水运相比,陆上运输效率低、成本高。罗马军队的陆上补给线越拉越长,每日耗资难以计数。罗马帝国借助强权维持了几个世纪的稳定,但是问题在公元三世纪集中爆发,东方安息、叙利亚叛乱,西方日耳曼蛮族入侵,内忧外患使得罗马皇帝焦头烂额。皇帝尝试维持帝国核心地区稳定,但军队把国库消耗得所剩无几,国内则物价飞涨。尽管如此,政府依然通过不断铸币并降低银币银含量的方式强行减少赤字。有些学者把公元410年,维斯哥特人攻破罗马城作为罗马帝国毁灭的开端,但是祸根在几世纪前就埋下了。

The Collapse of Complex Societies作者,犹他州立大学环境与社会系教授约瑟夫·泰恩特告诉我们:罗马帝国的灭亡告诉后世最重要的道理就是构造并维持复杂的体系是要付出代价的。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使任何系统维持高度有序的状态是需要耗费很多能量的(注:维持系统高度有序并不需要任何能量,使系统更加有序才需要外部能量),而人类社会绝非例外。公元三世纪时,罗马帝国一直在置备新物件:军队增员一倍、新骑兵团、新征服的地区需要新的官僚系统、司法系统和防御设施。最终,罗马无力支撑如此多的消耗。击溃帝国的不是战争,而是财政。

至今为止,现代西方社会还有能力推迟化石燃料枯竭或者工业过度发展带来的毁灭——就像2008年,页岩气开采技术的最终成熟正巧赶上了石油价格飙升。但泰恩特觉得这并非长久之计:“想象一下:在曼哈顿周边筑起一堵海墙,以防风暴与潮水袭击。”最终,为了解决复杂系统带来的问题,西方文明需要投入更多资源,使系统更加复杂。根据边际效益递减定律,人们将不得不面对一个不堪一击的经济环境。泰恩特说:“除非我们找到其他方法提供资源维持社会发展,就像我们的前辈开始使用矿石燃料经营社会一样。”

托马斯还预言称:和罗马一样,西方文明崩塌的前兆是人力与资源开始回流至发达地带。随着落后国家在人为冲突与自然灾害中分崩离析,难民将逃离这些地区,在更加稳定的地区寻一丝生机。而这些地区将会限制甚至禁止移民入境;耗资数十亿美元建造高墙、建立边境警卫队;加强边境管控;行政方式将更加集权化,向民粹主义发展。“就像是一个气球为了不被外界压力挤破,在内部不停加压一样。”托马斯如是说。

同时,贫富分化将使西方国家内部更加不稳定。“到2050年,美英两国国民将会分为两大阶级,一小部分社会菁英生活无比舒坦,而大部分人的生活条件每况愈下。”兰德斯说,“最终的结果就是社会崩溃。”

托马斯还说:无论是美国、英国,还是其他国家,人们对生活越不满意,对未来越恐慌,他们越可能寻求团体归属感——宗教、种族或者国籍。人们将拒绝接受社会崩溃的可能性,拒绝一切基于证据的理性推断。即使人们承认这些问题的确可能存在,他们也会将其归因于不属于他们所在团体的那些人,使得社会充满仇恨。“这就是大规模暴力事件的源泉。”托马斯总结道。当暴力事件频发,或者其他国家或国际组织决意干预时,社会动荡无可避免。

欧洲靠近欧洲、中东地区,和政见与西方社会不一的国家靠的更近,将会首先体会到社会不安定。美国由于被两大洋包围,也许能坚持更久。

但从另一角度来看,西方社会不一定会以暴力收尾。有些文明只是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在世人不经意间成为了历史。自从1918年开始,英帝国就走上了这条路,一些西方国家也终将重蹈前人覆辙。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国家在世界舞台上逐渐成为配角,并且由于他们面临的种种问题,偏离他们原来持有的价值观。兰德斯认为:“西方国家不会轰然崩塌,但是西方社会的细致与友善将渐渐褪去,不平等将日益明显。自由民主的社会终将覆灭,而例如中国之类的国家将成为最终赢家。”

上文提到的一些预言听上去很熟悉,因为它们已经悄然发生。托马斯对现今世界格局并不惊讶——他在2006年的著作中就已经预测到了——但他本以为要到2025年这些才会发生。

但是西方文明还没有走上毁灭之路。通过理性与科学指导政府方针,再加上出色的领导与一贯的信誉,人类社会还将维系和平与发展。尽管我们面对着气候变化、人口剧增和能源危机,我们依旧能使社会正常运转,并且使其更加美好。为此,我们需要克制内心的冲动——克制不信任、克制吝啬、克制守旧。托马斯指出:“重点在于在这些巨变之下,我们还能保有多少人性?”

本文译自 BBC,由 花生 编辑发布。
作者Rachel Nu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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