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5.08.04 , 11:56

「我,种族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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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列是一份“布道”的文本,是一个“集会上的思考”。6月28日星期天,我面对全体白人听众发布了它。这份布道从好撒马利亚人的故事朗诵开始,接下来,是这份Chimamanda Ngozi Adichie的小说Americanah中一份美丽的引言。演讲在此致谢Chaédria LaBouvier,她的作品,我们为何出走,激励我将种族主义这个话题说出来;致谢Robin Diangelo,其作品,白人的脆弱,让我对话题有所了解;也致谢Reni Eddo-Lodge,在我现在有勇气再次与白人探讨种族问题的很久之前,他就曾发表出“为什么我再也不和白人探讨种族”的言论。

几个星期之前,关于我将在布道上宣讲的内容,我经历了一场争论。我告诉神父Kelly Ryan,我每一天都在思考某一个话题,却对公开讨论它有所保留。

接着,在一所我曾去的教堂,在一座我仍认为是自己家乡的城市,一个恐怖分子屠杀了九个无辜的人。到这个份上,我就明白,尽管仍存疑惑,我必须谈论种族问题。

你需要明白,我不和白人讨论种族问题。为了解释为什么,我将讲一个故事。

大概15年前,在的姨妈和我的姐姐之间曾有过一次谈话。我的姨妈是白人,住在纽约州,而我的姐姐是黑人,住在北卡罗来纳。这次谈话,可以被概括成我黑人姐姐所说的一句话:

“南北方人之间的唯一区别就是,南方人至少承认他们是种族主义者。”

谈话显然有其他许多内容,但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的白人姨妈已经把它概括成这句话了。十多年之后,她仍然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在我姨妈与我的黑人家庭的关系中,这已经成为了最重要的那一面。她仍然觉得这个说法伤感情:纽约人,或者她,一个北方人,自由派,有着黑人家庭的好人,竟然是一个种族主义者。

这完美地解释了我为什么不跟白人谈论种族问题。甚至——或者,特别是——与我自己的家人。

我爱我的姨妈。她是我最喜欢的姨妈,相信我,还有其他很多棒极了的姨妈可以成为我最喜欢的那个。但是,这一次,事实却站在我姐姐的这一边。

纽约州是全国种族分离最严重的一个州。我的姨妈住在纽约州水牛城,而这座城市,有着全国种族分离最严重的十个教育系统之一。这个地区的种族不平等如此显著,以至于它已经成为了民权行动组织和美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的报告对象。

然而,这些事实是我的姨妈不需要知道的。她不需要忍受她的家乡的种族分离和压迫。作为一个向社会阶层上端攀升的白人,她持续地改善了自己的境遇。她离开了我长大的地区——搬到了有着更好学校的区域。她没必要经历种族主义,所以这对她来说没什么真实感。

她也没有明白,远离日益增长的黑人聚居区,搬到白人聚居郊区,这个行为本身就是种族主义的一方面。她也不需要意识到,“更好的学校”仅仅意味着“白人更多的学校”。

我不和白人谈论种族问题,因为我看过太多这个话题不了了之的情况了。我在年轻一些的时候,觉得所有白人都是种族主义者。最近,我开始明白,现实要微妙得多。

为了理解它,你必须知道,黑人的思考方式,就是把自己当作黑人。如果一个无辜的黑人孩子在另一个州被枪击,我们不会把它看作一个与我们无关的事件,因为我们本能地明白,被枪击的人,可能会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父母,或者我们自己。

北查尔斯顿的Walter Scott枪击案深深震动了我,因为媒体把Walter Scott描述成一个游手好闲的罪犯——但是如果你了解关于他的事实,你几乎无法把他和我的父亲分别开来。

种族主义直接影响着我们,因为就算它发生在了一个遥远的地区,或发生在另一个黑人身上,这也仅仅是一个巧合,一个意外而已。它很有可能就会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此时此地。

黑人的思考方式,就是以“我们”为出发点,因为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里,所有社会政治组织都把我们当成黑人来看待。

白人不以“我们”为出发点来考虑问题。社会政治组织把白人当成个体来看到,这就是白人享有的特权。你是“你自己”,而我是“他们中的一个”。常常,即便是在他们自己的社区,白人也不会直接受到种族压迫的影响。他们所受的当地影响,很少有可能区域性或者全国性地影响到其他白人。对于以群体为出发点来思考这一点,他们既没有需要,也没有真实存在的愿望。他们由体制支撑,也几乎从不为体制所影响。

他们所经受的攻击,也只是针对他们个人特质的攻击而已。对于我姨妈来说,“北方人是种族主义者”这句话把她当作一个种族主义者来进行攻击。她无法区别以下两者:作为一个个体,针对她的“种族主义者”指控,和她在一个种族主义体制中的参与(社会阶层攀升,不被当成黑人,搬去白人郊区,等等)。正因为无法区别这两者,普遍而言,白人才决定严格地维护他们自身的个人非种族主义,或者指出种族主义并不存在,因为他们没见过它。

这一行为的结果,就是某个黑人持续不断地重复着“种族主义的确存在”。“这是真的,”接着一个白人争论道:“你错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种族主义。我压根就没见过任何种族主义。”我姨妈的立即反应,不是“种族主义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做得更好。”不,她的反应是自我保护:“那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没做。你错了。”

种族主义不是奴隶制。正如奥巴马总统所说,这不仅仅只是避免使用“黑鬼”这个词。种族主义不仅仅是白人专用饮水池和巴士后座(白人专用座:译者注)。马丁路德金并没有终结种族主义。种族主义,是一个警察切断一个无辜之人的脊椎。种族主义,是一个在公开持枪合法的国家里,一个因为玩着玩具枪而被枪击的12岁孩子。

然而,种族主义比这还要难以觉察。它更为微妙。种族主义代表着这样一个事实:“白人”意味着“正常”,而其他所有都是有区别的。种族主义,是仅仅出于“历史准确性”,我们接受了白人演出的指环王,而忽略了这个事实:这个世界的历史完全由幻想构成。

即使是我们任由想象力驰骋的时候,我们也希望主角是白人。

而种族主义,则是我们所有人都接受主角是白人。Benedict Cumberbatch在星际迷航:黑暗无界中出演可汗。而可汗是印度人。还他妈有比Benedict Cumberbatch更白的白人了么?什么?因为他们已经有了黑人乌乎拉这个角色,所以他们需要一个“有色人种更少”的演员表?

这就是种族主义。一旦你让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你就会发现它无时无处不在。

当父母给他们“谈话”的时候,黑人孩子就会明白这一点。当他们在五六岁的时候,你让他们坐下来,告诉他们说他们最好朋友的爸爸没有生病,也不是心情不好——他只是不希望他的儿子再跟你一起玩了。黑人孩子,在母体(黑客帝国中的Matrix:译者注)中,更早接触到真实生活。我们没有选择红色或蓝色胶囊的机会。大多数白人,比如我的姨妈,从来没有选择的必要。这个体制是为白人而服务的,所以白人不需要为了在其中生存而思考。

而我们却无法让他们意识到这一点。

每一天都生活在体制化的种族主义中,还要坚持它的存在本身,这让人精疲力尽,悲哀而愤怒。然而如果我们在谈论种族主义时,只要表达出任何情感,我们都会被以警察口吻训诫,说我们还在动气。事实上,在美国,任何种族主义言论中的关键组成部分就是愤怒的黑人这个形象,一旦他开口,所有关于种族的讨论都会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愤怒的黑人让所有关于种族主义的言论都失去了说服力,因为这些言论“只是太玻璃心了”或者“太情绪化了”或者——打种族牌。更糟糕的是,他们告诉我们说,我们自己才是种族主义者(还有一个聪明人会承认,系统性地被压迫的人群还有反抗当权者的能力吗?)。

讽刺之处就在于此,以下就是所有愤怒的黑人都明白,而没有一个冷静的白人愿意承认的:在美国,所有关于种族的讨论,都以保护白人的感情为中心。

问任何一个黑人,他们都会给你同样的回答。某个白人可能是种族主义体制的同谋,而与这个说法相比,现实显得微不足道:成千上万的无辜人被强暴,被枪击,被监禁,被系统化地剥夺权利。

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国度。比起一个白人受伤的感情来,千万黑人的生命不足挂齿。

黑人和白人,并没有在进行关于种族的讨论。黑人,以群体为出发点,探讨的是在一个种族主义体制中生活。白人,以个体为出发点,拒绝承认“我,种族主义者”,反而保护他们作为个体的善良。其行为后果,就是他们拒绝承认种族主义的存在。

但如果只讨论个人的非种族主义,我们就忽略了重点。

即便查尔斯顿屠杀案造成了这样的局面,人们正在死去,不是因为一些个体是种族主义者,而是因为个体们,正通过保护自身的非种族主义信仰,在支撑着一个种族主义体制。

人们正在死去,是因为我们支持一个种族主义体制,一个为白人谋杀黑人提供借口的体制。

我们对这一点一清二楚,正如仅一个□□凶手就成了□□恐怖主义的标志,一个墨西哥小偷就成了边界安全重要性的指示杆,一个无辜无武装的黑人,从背后被警察枪击,接着在媒体上被侮辱成一个暴徒和罪犯。

正如某州的一个白人种族主义者,升起了一面美利坚联盟国国旗,却被认为“令人担忧”“使人害怕”。正如人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这样做”。

白人抽□□是“嬉皮”,而黑人抽□□则是“罪犯”。正如从学校到监狱的这条演变渠道,正如在监狱里,将近20个有色人种只对应一个白人。

以下是一条独立报的标题,它巧妙地概括了情形:“查尔斯顿枪击案:黑人和□□凶手是“恐怖主义者”和“暴徒”。为什么白人枪击者只被称为‘精神患疾’?”
我要把它再读一遍:黑人和□□凶手是“恐怖主义者”和“暴徒”。为什么白人枪击者只被称为‘精神患疾’?”

你现在明白了吗?这是多么优雅的微妙。有一篇文章,专门讲述在这个国家里,我们怎样区别对待有色人种。甚至在这篇文章的标题里,白人被称为“枪击者”而黑人和□□则被称为“凶手”。

即便是我们在谈论种族主义的时候,我们使用的语言让有色人种看起来更危险,而使白人看起来不那么凶恶。

先让自己冷静一分钟,接着问问你自己,为什么黑人在谈论种族时,会显得那样愤怒。

美国的现实,就是白人的本性都是善良的,所以当一个白人犯罪时,这是他们,作为一个个体,不学好的标志。他们的个人行为,并不能成为更广泛的社会构造的指示。即便在美国有越来越多的暴力仇恨团体,主要成员为白人男性,而且几乎所有的连环杀手都是白人男性,这也不能屏蔽白人男性的善良这一根本真相。事实上,我们实在是太喜欢连环杀手了,我们甚至还制作关于他们的迷你剧。

白人群体整体都是善良的,只有他们在作为个体时才会表现不善。

有色人种,尤其是黑人(但是伙计,我们也可以聊聊这个群体里的“墨西哥人”),被视为性本恶之人。也许可能会有个好黑人——我们很快会把他讲给我们的朋友,向他们炫耀自己的“白人最佳非种族主义”学院奖——但一旦我们看到一个坏黑人,这就是其他黑人都毫无例外地是坏人的证据。

这所有的一切,期望值,待遇,想法,潜移默化的社会体制,都把白人放在正常的善良人的地位,而强加给黑人“他者”和“坏人”这一形象。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种族主义。

并且,白人,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种族主义的同谋,因为你们直接从中受益。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好撒马利亚人的故事。当看到一个人被揍得流血的时候,每个人都喜欢把自己看待成帮助他的那个人。

这太过容易了。

如果我能够重写这个故事,我将从美国黑人的角度来重写它。如果那个人并没有被揍得流血呢?如果事实没有这么明显呢?如果他们在一千个细微之处系统性地遭遇挑战,只是为了让你能够在生活中更容易地成功?

如果是这样,你会这么快就去帮助他吗?或者,像大多数白人一样,只是缄口不言而任其发生?

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在这个国家里,种族主义是如此根深蒂固,并不是因为公开践行它的种族主义极右翼,而是因为自由美国人的沉默和受伤的感情。

这就是我想说的,但是说实话,我不能。我不能说出这一点,因为我究其一生都没有和白人谈论过种族问题。大体来说,这是我的错。种族主义存在,因为我,一个黑人,没有逼迫你去直视它。

种族主义存在,因为我,不是你,也保持沉默。

但是,正因为我开始指出种族主义,我成为了那个愤怒的黑人,违反了完美的第22条军规,所以所有的讨论都视我为空气。于是我进退为难。

一直以来,所有关于种族主义的黑人的话语都无法让白人去思考它——然而一旦一个白人,John Stewart,谈论查尔斯顿,全体白人都开始探讨这个问题。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黑人不能挑战它,而白人则保持缄默,对我们的话语充耳不闻。

正因为种族主义,白人在这个国家掌权。问题是:他们是否足够勇敢,能够使用这个权力,来反抗给予他们权力的体制?

所以我在向你请求帮助。意识到这一切。大声说出来。别让它溜走。别沉默地旁观。为构建一个新世界出一份力,在这个世界里,一个撒马利亚人根本不会看到一个被惨击的流血之人。

至于我,我也不再保持缄默。我会开始试着平和地,温柔地说话,但这会很难。因为,白人似乎对众多逝去的黑人生命嗤之以鼻,而一想到要保护白人的情感,我就感到愈发寸步维艰。

本文译自 huffingtonpost,由 Yi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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