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
AI时代，学习编程还有意义吗？
弗洛伦西奥·伦东(Florencio Rendon)在三年内第三次被建筑公司裁员时表示：“这简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时他36岁，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份能提供更高薪资和更大稳定性的工作。“我一直从事需要体力劳动的工作，”他回忆说，“如果我换个方式，试试用脑子做事呢？”
作为一名退伍军人，伦东决定利用自己的退伍军人福利参加一些培训项目。他选择了编程训练营。
刚开始，这些强化课程让他感到有些不安。伦东在加入军队之前获得了高中文凭，并修过一些大学课程，但他不认为自己是学术型人才。他想到自己现在4岁和2岁的孩子，心想：“至少应该试一试。”
他申请了Fullstack Academy的课程，并获得了退伍军人奖学金，免除了13,000美元的学费。他在2023年4月开始了课程。虽然课程内容具有挑战性，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可以跟上进度。四个月后，他通过线上学习顺利毕业，课程完全在布朗克斯的家中完成。
然而，毕业后却遭遇了挫折：“我没想到，”伦东谈起自己的新技能时说，“这些还不足以让我找到工作。”
在他申请编程训练营和毕业之间，伦东原本认为是通向更好生活的“金票”已经失效。根据一项统计，约有135,000名初创公司和科技行业的员工被裁员。与此同时，新兴的人工智能工具(如OpenAI的聊天机器人ChatGPT)快速成为主流，这些工具能作为编程助手使用，编程职位的前景也发生了变化。
伦东表示，他连一次面试机会都没有得到。
全国各地的编程训练营毕业生面临着类似的艰难就业市场。在费城，马尔·杜拉姆(Mal Durham)是一位想要转行的律师，去年底她正好参加了一项兼职编程训练营，没想到训练营的非营利组织Launchcode传来了令人失望的消息。
“他们说：‘这是招聘市场的现状，机会减少了，职位数量下降了，’”她说。“这真的让我很不安。”
在波士顿，Launch Academy编程训练营的创始人丹·皮克特(Dan Pickett)决定暂停课程。他表示，曾经高达90%的就业安置率，现在已经下降到不到60%。
“我们做的事情我很喜欢，”他说。“我们服务了市场，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团队不希望这一切变得令人失望。”
根据CompTIA的数据，五年前，软件开发人员的活跃招聘岗位数量已经下降了56%，对于没有经验的开发人员来说，这一跌幅甚至达到了67%。
“我可以说，这是我25年来见过的最糟糕的入门级技术岗位就业环境，”风险投资公司Menlo Ventures的合伙人文基·甘尼森(Venky Ganesan)说。
多年来，许多人都给出了这样的职业建议——无论是苹果公司首席执行官蒂姆·库克(Tim Cook)，还是你的母亲——“学编程”。这几乎成了一个不变的公式：编程技能+努力工作=工作机会。
但现在，这个公式似乎不再那么简单有效了。
难以抗拒的人工智能
自2010年代中期以来，基础编程技能的强化课程一直被誉为进入高薪职业的捷径，尤其是对于那些没有大学学历的人。时任总统奥巴马(Barack Obama)将其纳入了自己的就业计划，多个非营利机构也开设了这些课程，帮助来自不同背景的人进入技术行业。哈佛大学到伯克利大学等高校也提供了类似的课程。
这些课程确实奏效了。根据CourseReport在2020年对3,000名编程训练营毕业生的调查，79%的受访者表示这些课程帮助他们找到了技术行业的工作，平均薪资增长了56%。
然而，随着人工智能编程工具的出现，行业开始缩减招聘。2022年，谷歌的人工智能团队DeepMind报告称，其AI模型AlphaCode在编程竞赛中表现不亚于“一个有几个月到一年的训练的新手程序员”。
几年后，典型程序员可使用的工具已有了显著进步。今年9月，OpenAI发布了新版ChatGPT，它的计算方式与之前的模型不同，可能在编写代码方面更为高效。谷歌的AlphaCode和GitHub的Copilot等工具能够生成特定目的的代码片段、测试或优化现有代码，并查找错误。
真正的证据来自开发人员：根据StackOverflow今年5月对65,000名开发人员的调查，约60%的开发人员表示他们今年使用过人工智能编程工具。
并非所有人都认为这些发展意味着编程职位的终结。麻省理工学院计算机辅助编程组负责人阿曼多·索拉·莱扎马(Armando Solar-Lezama)表示，人工智能工具仍然缺乏初级程序员的许多基本技能。他的研究表明，例如像GPT-4这样的语言模型并未真正理解它们用代码解决的问题，甚至会犯一些荒谬的错误。
他说：“当谈到更基础的技能时，比如如何推理代码、如何追踪大系统中的bug，这些是目前的模型所无法做到的。”
尽管如此，人工智能仍在改变软件的开发方式。一项研究表明，人工智能编程助手能让开发人员的生产力提高20%。谷歌首席执行官桑达尔·皮查伊(Sundar Pichai)在最近的一次分析师电话会议中表示，谷歌公司超过四分之一的新代码是由人工智能生成的，但仍需工程师审查和批准。
关于自动化的讨论通常有两种预期。一种观点是：如果编程变得更加容易，那么我们将能创造更多、更好的软件，用它解决那些以前不值得去做的问题，标准也会大幅提高。
另一种观点则较为悲观：Codecademy联合创始人扎克·西姆斯(Zach Sims)说道，“我觉得情况相当严峻，尤其是对于编程训练营毕业生的就业前景来说”。
招聘：GPT Monkeys
需要明确的是，索拉·莱扎马和西姆斯——以及本文采访的几乎所有科技从业者——仍然认为你应该学编程。但一些人认为，学习编程就像长除法：理解它是有益的，这是学高等数学时的一个必要练习。但就其本身而言，它只能让你走这么远。
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的技术管理助理教授马特·比恩(Matt Beane)正在研究人工智能工具的使用如何已经影响到五大行业中的初级程序员，包括银行和保险。
他说：“‘GPT猴子’这个词已经反复出现了。”他说这些新入职的程序员感觉自己被降级去做一些小任务，仅仅靠人工智能工具辅助完成。
有时候，他发现一些新程序员甚至没有机会做这些任务。因为人工智能生成的代码往往错误百出，而这些错误对没有经验的程序员来说很难发现，因此一些高级开发人员发现自己宁愿亲自生成和编辑代码，也不愿把这些工作交给初级程序员。
比恩观察到同样的难题出现在其他自动化工作的领域，比如外科手术和财务分析：初学者需要更多专业知识才能派上用场，但要获得这种知识的经验变得更加困难。
一段时间以来，对于像伦东这样没有大学学历或经验的人来说，基本编程技能曾是进入科技行业的明确途径。未来，初级程序员可能需要更多样化的技能和更多的训练才能有效工作。他们可能需要理解代码如何在更广泛的系统中发挥作用。
解决商业问题的战略思维也变得更加重要，Mondo招聘公司总裁斯蒂芬妮·维尔尼克·巴克(Stephanie Wernick Barker)表示：“所以大学学位仍然至关重要。”
换句话说，软件开发岗位发生的最大变化可能不是人工智能取代了软件工程师，而是它使得成为一名软件工程师变得更加困难。
保持敏锐，持续学习
在陈词滥调的职业建议中，“学编程”已被“学人工智能技能”所取代。
麻省理工学院、康奈尔大学、西北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等学校现在提供人工智能证书课程。伦东曾参加的Fullstack Academy编程训练营最近开设了为期26周的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训练营。像Booz Allen和摩根大通等公司也为员工提供免费的人工智能课程。
TIA的数据显示，与人工智能相关的最受欢迎的职位包括“机器学习工程师”和“人工智能工程师”。这些职位的技能要求包括“部署和扩展机器学习模型”和“自动化大规模语言模型的训练、版本控制、监控和部署过程”。
没有数学或编程背景的人，短时间内很难掌握这些技能。
另外一种“人工智能技能”似乎更为模糊。在微软和LinkedIn最近对9,000多位高管的调查中，66%的人表示，他们不会雇佣没有人工智能技能的人，但这些技能到底是什么，却没有明确的定义。
科技发展的快速步伐也让这一问题变得更加复杂：根据不同的观点，人工智能可能几年来就能达到类似人类大脑的水平，也可能还需要几十年。当我问比恩教授，我们应该教年轻人什么才能让他们更具就业竞争力时，他说：“你必须保持敏锐，继续学习。”
风险投资家、同时在西北大学凯洛格商学院和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教授商业课程的罗伯特·沃尔科特(Robert Wolcott)表示，他告诉焦虑的家长们，他们的孩子应该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任何内容，即便是古代建筑，但同时也要学习统计学、会计学和计算机课程。
甘尼森(Ganesan)说：“我认为，你需要学会如何学习。”
全球技术服务公司World Wide Technology的首席技术官迈克·泰勒(Mike Taylor)可能给出了最直接的建议：“解决问题的能力”，“商业头脑和价值观”以及“清晰且有说服力的沟通能力。”
不过，与“学编程”相比，这些建议并不容易付诸实践。对于伦东来说，这个困境并非抽象的理论问题。
当他没有找到任何编程工作面试机会时，他又回到了建筑行业。项目结束后，他再次被裁员。
当我在8月初第一次与他交谈时，他正在面临一个选择。他正在面试边境巡逻的工作，这要求他将家庭从纽约搬到其他地方。但他还了解到，他的退伍军人福利足够支付他的住房费用，并允许他去上大学，学习计算机科学。
大学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如果我走这条路，结果却没有成功怎么办？”他问道。
两个月后，他最终报名参加了大学课程。在他参加的第一门计算机科学课程中，教授讲解了计算机的发展历史。这和编程训练营大不相同。
“这更多地在学习一些基础知识，但为其他可能性打开了大门，”他说。
译介：Bard
原文：https://www.nytimes.com/2024/11/24/business/computer-coding-boot-camp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