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死亡的告密者说出了真相：以安全换利益

波音从航空业翘楚沦为事故频发的局面，主要原因是公司将利润置于安全之上，导致一系列的悲剧。

美国航空业曾经的瑰宝——波音公司，如今正遭受着致命打击。接连不断的坠机事件、首席执行官的离职，这家公司到底经历了什么？

在去世的前几天，约翰·巴内特还在查尔斯顿，为他提起的一桩举报人诉讼案作证。据他的律师之一罗布·特克维茨透露，巴内特对自己的证词感到乐观，认为自己终于能够讲述自己努力让公司更加重视安全但却遭到了抵制的故事。他的老板们根本不想听这些。

原定于周六进行的最后一天陈述永远不会到来了。那天早上，人们发现巴内特死在自己的卡车里，头部中弹，手枪就握在手里。警方称之为“自杀”。

认识巴内特的人对他的死感到难以置信。他的律师告诉《时代》杂志，那天他“精神很好，非常期待结束人生的这一阶段，重新开始。我们没有看到任何迹象表明他会自杀。没有人能相信。”一位家族朋友告诉美国广播公司新闻，巴内特曾对她说：“我不害怕，但如果我出了什么事，那绝对不是自杀。”

互联网上炸开了锅。人们纷纷表示这是“所谓的自杀”或“明显的自杀”。一篇文章写道：“约翰·巴内特到底遭遇了什么？这位波音公司的举报人宣称自己不会自杀，但随后却死于‘明显的自杀’？” 这篇文章清楚地暗示波音公司在某种程度上与他的死有关。(该公司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我们对巴内特先生的去世深感悲痛，我们的心与他的家人和朋友同在。”)

尽管巴内特的死疑点重重，但没有掌权人士要求进行调查。他们也可能永远不会这么做。但我确信一点：约翰·巴内特关于波音公司问题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一点没错。如果公司当初愿意听取他的意见，那么346名航空乘客也许还活着。也许巴内特也会活着。

巴内特去世两周后的周一，波音公司宣布，包括首席执行官和董事长在内的三名高管被公司开除。最终，波音公司似乎意识到，其内部文化正在摧毁公司的声誉。

2018年和2019年，两架波音737 MAX飞机的坠毁事故造成346人死亡。今年1月，一架阿拉斯加航空由波音制造的飞机在飞行途中，舱门板突然脱落，差点将一名乘客吸出机舱。巴内特的“自杀”——如果真是自杀的话——是否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许是吧。从2010年到2017年，在波音公司南卡罗来纳州的总装厂工作期间，巴内特目睹了松懈的管控流程，感到震惊不已。他试图说服他的经理们，他们放任的错误总有一天会酿成致命的后果。2019年，巴内特告诉《企业犯罪记者》的一名记者，他的经理们“开始向我们施加压力，要求我们不要记录缺陷，不要按照程序工作，允许有缺陷的材料未经校正就直接安装……他们只想赶工出货，让收银机响个不停。”

在他离开公司后——他后来声称是被解雇的——他提起了一桩举报人诉讼，该案导致了今年三月中旬的那次陈述。每当波音发生事故时，他也总是媒体的宠儿，记者们争相采访他。

“我还没见过一架能让我放心说它安全适航的波音飞机从查尔斯顿出厂，”他在2019年告诉《纽约时报》。

波音公司从昔日的美国制造业黄金标准沦落至此，尤其令人痛心。建造一架飞机需要优秀的工程师，而这正是波音公司的优势所在。这是一家由工程师自豪地经营、为工程师而经营的公司，对此它也毫 不讳言。公司无需特别强调安全性，因为它是工程师思维的一部分。正如杰里·尤西姆几年前在《大西洋月刊》上所指出的，波音公司的首席财务官很少与华尔街接触，当同事要求提供基本的财务数据时，他的回答总是干脆利落的“告诉他们别担心。”

然后，波音公司做出了美国企业史上最愚蠢的举动之一。2001年5月，波音公司首席执行官菲尔·康迪特和总裁哈里·斯通塞弗决定将公司总部迁至芝加哥——距离西雅图地区其总装厂1700英里。康迪特甚至表示，搬迁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高层管理人员远离“日常业务运营”。换句话说，康迪特和斯通塞弗有意将自己与波音的工程文化隔离开来。

他们关心的是股票。华尔街不再有耐心推荐股票平稳或缓慢上涨的公司。唯一重要的是快速增长的公司和快速增长的股票。除了讨好华尔街，这也让高管们变得非常富有，因为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他们的大部分薪酬都以股票期权的形式支付。

2003年，康迪特因波音公司卷入一系列丑闻而被迫辞职，最后一次是与下属的婚外情。两年后，他的继任者斯通塞弗也被赶下台，因为他也被发现有婚外情——尽管在此之前，他曾自豪地宣称自己让波音公司“像一家企业而不是一家伟大的工程公司一样运营”。

斯通塞弗的继任者是詹姆斯·麦克纳尼，他曾是通用电气的执行官。在杰克·韦尔奇的领导下，通用电气误导性地将股东财富置于所有其他企业价值之上。至少康迪特和斯通塞弗在与麦道克合并后加入波音公司时，还拥有航空背景；而麦克纳尼则没有任何航空背景。正如航空专家迈克·博伊德告诉我的那样，“那时候，他们不再关心制造飞机，只关心利润。”

2014年，麦克纳尼在公司任职的最后一年，获得了2900万美元的巨额薪酬。最初，波音公司打算从零开始建造一架新飞机。但看到其主要竞争对手空中客车公司获得了创纪录的新飞机订单，麦克纳尼决定在现有的737机身基础上建造737 MAX，但将其作为一架新飞机推向市场。波音公司急于赶上空中客车公司；事实上，当它开始交付飞机时，它已经收到了数千份订单。

“他们仓促拼凑了MAX，”博伊德说。但嘿，这可以省钱——这将增加利润并提升股价。这个决定，加上波音公司现在经常为了安全而采取的捷径，是一个可怕的错误。

然后，两架737 MAX飞机相继坠毁。第一架是印度狮航610航班，在从雅加达起飞后几分钟内坠毁，造成189人死亡。第二架是五个月后，埃塞俄比亚航空302航班，在起飞后几分钟再次坠毁。机上所有157人全部遇难。

每次坠机后，波音公司都深表歉意，但也坚持当时的首席执行官丹尼斯·穆伦伯格在国会所说的那样，“安全是我们的DNA”。但每个人都能看出这并非如此。为了尽快推出飞机，波音公司甚至在获得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的同意的情况下，告诉航空公司，他们的飞行员不需要进行飞行模拟器测试。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飞行员本可以发现导致飞机坠毁的问题。波音公司被民主党和共和党人一致谴责，他们愤怒的是波音公司如此公然地将利润置于安全之上。

由国会公布的波音公司内部文件显示，该公司工程师对在建造737 MAX时被要求做的事情感到厌恶。“这架飞机是由小丑设计的，而小丑又由猴子监督，”一封工程师之间的内部邮件写道。第二封写道：“如果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通过这个垃圾，我会感到震惊。”第三封写道：“你会让你的家人乘坐经过MAX模拟器训练的飞机吗？我不会。”还有评论称，公司关心的只是降低成本。

这就是约翰·巴内特在担任波音公司质量控制经理时，急于向他的老板们灌输的理念：公司正在制造不安全的飞机，总有一天会有人因此丧生。这也是他成为举报人后试图告诉我们也是他成为举报人后试图告诉我们的信息。除了在波音公司发生各种事故后接受的采访——别忘了本月早些时候在旧金山机场起飞时一架777的轮子掉落——他的诉讼将曝光一些公司尚未向世人披露的关键安全错误。

博伊德对波音公司的现代文化持强烈批评态度，他告诉我，该公司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安全问题只是其中一部分问题。多年来，波音公司的主要竞争对手、欧洲公司空中客车公司一直落后于这位美国巨头。但现在情况不再一样了。“空中客车公司领先他们十年，”博伊德说。波音公司，他说，“没有任何设计图纸。解雇几个高管并不能改变波音公司。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用推土机推倒整个董事会。”

很难想像没有波音公司的美国，这家公司开创了著名的巨型747飞机，该飞机于1969年开始飞行，至今仍被认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飞机之一。

约翰·巴内特已经去世。但他的使命应该继续下去。如果波音公司想要再次变得伟大，它需要倾听他的遗言。

本文译自 The Free Press，由 BALI 编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