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1.11.03 , 17:59

蛋友投稿:古阿拉伯《L尾长诗》

# 蛋友Donmanic投稿:

自荐一篇我翻译的古阿拉伯诗人尚法拉的

《L尾长诗》。

《长诗》
尚法拉[1]

跨上骆驼的驼峰,
离去吧,我母亲
的子女,吾心属的族群
并非汝等。

箭在弓弦。
月色已满。
鞍鞯与行囊静待
更绵长的奔途。

这世间,尚有逃遁处
为负荆的狂徒进行庇护,
向那畏惧熊熊愤恨的人
提供用以躲藏的去处。

汝命为誓!它不袭扰那些
夜行者的独处,
不盘剥其欲望和恐惧,
不夺走其机智和思绪。

吾心中的亲族已非汝辈:
那群狼,不疲的行者,
沙间的猎豹,迅如投矛,
脖颈尽是硬鬃的鬣狗。

它们为我的氏族,不宣扬
信任所吐露的秘密,
不摒弃,
犯下罪行的亲属。

唯此群,敢称气盛寒胆
骁勇凶残,亦不及
吾之狂鹜
逐尽眼前猎物。

幸哉吾既失故交,
其人竟不识涌泉,
伴其左右时,
吾不曾有一刻心安。

吾留三位知己:一颗
赤胆,一把
孤刀,一张
黄木长弓,

亮丽、结实
弦声浑厚
上纹珠宝家徽
下捆交叠皮带,

每听其令箭矢远啸,
摄魂弦音
如慈母丧子,
断肠哀怮,婉转长嚎。


吾可非好逸之徒,
黄昏时未尽朵颐的牧群,
嗷嗷待哺的幼崽,
脐带还未与母亲断开。

吾非臭嘴的孬种,
妻子手边的闲物,
每每向她请教
凡事如何是好。

吾非区区鸵鸟
一惊一乍、党而不群
仿佛有只麻雀充斥内心
上蹿下跳、草木皆兵。

非裹足歇、家中坐
裙下鬼,
夜夜日日身披眼影脂粉
花丛香水。

非蜱虱,
无足轻重、饱食终日,
跳将而起,一旦受惊
手不能执寸铁。

不被黑夜所迷惑,
纵使虚空高耸云起,
蒙没俗世的旅者,蹒跚、
狂乱、错失前路。

每当细砂碎石
攥裹吾之脚板,
火星鹊起
四散飞扬。

吾晾起饥肠
待其息鼓,
不劳神忙,
心意自得翱翔。

吾宁可饮下
一杯黄沙,
也毋拜领
他人膝下一片暇。

倘若吾辈不知丑,
倒可不曾少一抔
金樽银坛清酒、
玉盘海味珍羞。

然而这秉性灼人
不予吾半刻安生,
不允忍受孰欺负,
驱吾踏上去路途。

梳理吾之六腑,
束之于辘辘空腹,
穿之如屡屡针线,
曲折如羊毛慵拈。


我在黎明时乘微薄步履
如独狼
径自,在沙间窜行;
骨瘦、毛灰。

他携曙光出发,饥渴
风生步步,
足迹切向沟壑尽处,
又寻他路。

他向猎物举步。
难也逐鹿。
他长嚎。手足亦长嚎,
饥渴难熬。

身形单薄似新月,
灰头土脸如箭杆
窸窣哗啦,
在赌棍[2]的掌心颠颤。

他有如蜂王
麾下族群煌煌
挨着养蜂人的两根挑子
不堪其扰忙。

犬牙四露,血口大张,
下巴瘦削若有如
树叉断两半,
冷笑森森然。

了无的人烟听他长嚎,
群狼皆长嚎,
光景似崖上诸多寡妇[3]
哀喉久泄怒。

他的眼帘下沉,愈发沉默。
群狼跟随。
他、群狼,身是流离客
肝胆相勾勒。

他转头。群狼亦转头,
奋起、狂奔
不露出丝毫马脚,
不吐露心中煎熬。


那沙鸡只得喝吾所剩。
它们接近那水眼时
已度过一夜苦旅,
双翅振振驰升。

吾之决心已定。它们如是。
两厢赛跑。沙鸡肥翼若残疾,
任吾昂然狂奔前,
长袍高卷不碍嫌。
吾摆手离去。
沙鸡拥挤至水边,
嗉囊食管开动
咕噜囫囵咕咚。

沙鸡们聚拢在
水眼旁的光景,
如旅队的人群
纷纷卸下行装。

自四周汇集
人头攒动攒积
如骆驼群的迁徙,
在绿洲的水塘栖息。

它们急切地咽下安歇
动身于第二天的黎明,
效仿心惊胆裂的骑手
匆匆逃离乌萨[4]


那黄沙的面容我已熟稔
沙上的空旷供我舒闲
无眠人的干枯脊柱
日益弯驼的背帘。

我有一臂当作枕头
瘦骨早已嶙峋,
关节突耸如骨质的骰
供赌徒撒手玩筹。

而倘若黄沙之母,
总算为商法拉感到难过,
也不枉她长久以来
捉弄他了个够!

他过去的罪行紧随其后,
抓阄轮流
自他衰微的躯体
咬走最优质的一口。

当他入睡正酣,
它们散进夜晚,
双目炯炯,磨刀霍霍,
杀意似寒。

商法拉,汝乃九头鸟邪!
驱那灾害不散,
纠缠有如三日热[5]
或甚之更恶。

当那灾厄袭来,
有我抵挡在前
鼠辈四散又扭头
回马枪赐我一筹。

或许在孰人眼中
我似被太阳凌虐的黄沙儿女
衣衫多褴褛,膝下无适履,
手上茧成羽。

我亦自克制,
身着稳重的盔甲,
内裹沙猫的心肠
灌注如石的意志。

有时我一无所有,
有时我一无渴求。
唯远见亦敢蹈锋者,
余生可享长昌寿。

遇敌我不丧失胆量、
不让出空档,
不曾悠悠哉、飘飘然
为腰间诸多的战利自满。

那耳赤的愚人无法挑动
我的自律,在他人眼中
我也不曾屈膝于施舍的碗下
口吐污暇。


多少个徒手而归的傍晚,
猎人得点燃他的长弓
化作木柴,
箭也作栽。
吾可曾踏过黑夜和细雨,
经受饥辘的火燎,
五脏颤喊,
腹腔被惊惧浸染。

便去夺走贤妻的丈夫,
幼童的父母,
返回吾之动身处,
看那黑了更黑的夜幕。

古马涯[6]的次日早晨,
两伙人碰了面,
一伙人问着吾,
另一伙听着问:

“昨夜咱镇的狗都在呻吟。”
“是狼在狩猎,还是鬣狗杀禽?”
“光是有一丝声响,便没了动静。”
“也许是受惊的沙鸡,抑或孤鹰?”

“若是位魔神,
多可怕的夜来闻!
而凡人吗,绝不是,
这非凡人所能为之事。”

历经了多少个犬伏天[7]
当太阳为口吐热气而垂涎
而当毒蛇蔓延
泛滥于着火的地平线,

我可曾扭过脸,
找过一方头巾来掩面,
除却那破碎的布片,
曾是亚萨密[8]长袍的边沿。

长发披散在背,
起舞飘逸
每当风将其带起,
发结久欠梳矣。

未曾上油,未曾修整,
干叉成梗,
风雨四季轮转,
不曾由锦葵洗浣。

风蚀过多少荒凉的沙漠,
光洁如镜盾之表面,
空旷、无缝
若非有我足迹切过。

步上近端跋至远端,
从峰上远望,
不时趔趄,
而又站起。

当毛色若燧石[9]的山羊,
在我手边觅食,
躬身如婀娜侍女,
由流动的披肩点缀。

它们在斜阳中站定,
环绕我,仿佛我是那白足雄羊,
向远山上的草甸走去,
高角昂扬。


[1] 阿拉伯语中意为“大嘴巴”
[2] 这个时代的阿拉伯男性通过掷箭杆的方式在赌局博取骆驼肉供家人食用
[3] 阿拉伯文化景观,此脚注待完善
[4] 引用典故也是这个时期阿拉伯诗歌的一个惯例。但译者不知道这个典故是啥
[5] 又名“间歇热”,症状反复
[6] 镇名
[7] 近似汉语世界的“三伏天”。因天狼星出现在夏日最热时,西方人便称夏日最热的天为“狗天”
[8] 出产织物的镇名
[9] 白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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