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0.07.07 , 23:42

故事投稿:《第六感》

作者:朱愚

李盐突然提出回趟老家,室友们很不理解,现在不是假期,最近也没有节日,还有不到一周就是期末考试,这是关乎能否毕业的大事,于情于理,不容有失。一个问,家里出事了?李盐说,没有。一个问,跟老师同学闹矛盾?李盐说,关系好着呢。又问,那为什么这个节骨眼回家?李盐洗了一个苹果,带着水珠啃了一大口。几个人见问不出所以然,就都闭上了嘴。问也白问,室友们了解李盐,他话不多,自己也承认习惯性懒语,性子多少有点孤僻,平时看起来不太合群,一件大裤衩能穿三年,也不喜欢吃零食,常常一个人坐车去大润发,他说要回家,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李盐成绩不错,假如路上耽搁,不能及时回来考试,少了一个强劲对手,那在班里的排名多少对自己有利。

天慢慢热起来,李盐洗了一把脸,又把阳台上晾的两双袜子塞进包里。床头放着三本书,昨天刚从图书馆借来,还没来得及看,准备要带上,犹豫了几秒又作罢。他打开一个文档,想着给老师写封信,说明此次回家的理由。憋了半天,一直觉得意思不对,就删掉作罢。最后收起电脑,和衣服一起放进包里,背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寝室。这个城市一年到头极热,不但热,还喜欢下雨,每当感觉闷得喘不上气时,大雨就霹雳吧啦落下来,一阵一阵的,像孩子说来就来的哭啼。李盐顶着太阳,在路边等了许久,终于盼来一辆摩的。坐上车,迎着热风,李盐脑袋总算清醒了一些。其实他这次不是回老家,他撒了谎。今天一大早父亲李堂就打来电话,说上个月到了永州,伙同朋友包着一间仓库,做物流生意,目前流水可观,想让李盐毕业之后过去跟他干,最好这两天就先来一趟,熟悉熟悉项目。这件事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李盐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第六感,异常玄妙,他预感有事发生,跟李堂有关,他不想父亲一个人面对,自己必须做点什么。第六感这种无稽之谈的说法,在李盐这里似乎早有定数,因为他活到今天这么大,有过两次同样的第六感。

第一次是在小学三年级暑假,伯父因病去世,非常突然,早上还有说有笑,中午人就不行了,躺在地上,悄无声息。李盐年纪小,不懂悲伤,甚至有点庆幸,因为伯父是他数学老师,整个暑假生活已经被安排妥当,上午学四年级的小数加减法,下午学乘除,听懂了还好说,稍一疏忽就是一竹条抽在胳膊上,这才刚刚补了一周的数学课,胳膊还肿着,大脑也在发懵,痛苦不堪,伯父的死,让他终于放松下来。第二天突然下了一阵雨,雨滴硕大,不一会就把院子淹了,水没膝盖。灵堂设在屋里,门槛培了土,挡住雨水,伯父的遗体也从地面挪到木板床。一众亲戚都在,披麻戴孝,哭哭啼啼。李盐跟着李堂一起跪着草席,潮湿黏腻,旁边八仙桌上放着火盆,里面是烧过的纸钱和草纸灰,还有一座香鼎,烟气弥漫。来祭拜上香的人络绎不绝,李堂和几个亲戚红着眼睛依次谢客,神情木讷,动作迟缓。一直到傍晚,众人都乏了,蜷在草席上,昏昏欲睡。李盐侧卧着,眯着双眼,忽然有了异样的感受,似乎有事即将发生,跟伯父有关。他睁开眼睛,直勾勾看着伯父的遗体。这感觉从哪里来,他搞不清楚,明明伯父已经死了,就算心里残留着爱,有着牵挂,还能起死回生不成?这时不知从哪刮来一阵风,火盆里的纸翻了翻,一片烧残的纸钱被风吹起,带着火星飘落在伯父脚边。遗体下面的草席有些潮,火星粘在上面,一开始只冒烟,经风一吹,窜起一股小火苗。李盐看看父亲,又看看其他亲戚,似乎都在闭目养神,浑然不觉。火苗渐渐旺起来,已经烧到伯父的右脚,似乎要将伯父就地火化。李盐感到不可思议,推醒李堂。

第二次发生在初二,期末考试前,班主任王立春当着全班的面说,这次考试无比重要,年级第一名会被保送到重点高中。然后详细讲解了事情的原委,末了便是鼓励大家努力学习,考出好成绩云云。那时候李盐成绩本就不错,听了保送的事之后,学习更加刻苦,每天吃完饭,碗碟不拾,嘴巴不擦,直接在餐桌上铺开课本,埋头做题,课本上全是带颜色的笔记,红黄蓝黑,密密麻麻。家里来了客人也不招呼,就在那低头写写画画,谁也不理。成绩出来那天,李盐一早就听说了,自己是年级第一,总分比第二名多了两分,数学和物理属于正常发挥,英语分数也是平平无奇,只有语文成绩离谱,作文满分,就错了一道填空题,题目出自柳宗元的《小石潭记》。李盐背功一直了得,诗词古文张嘴就来,偏偏在这里扣分,实在不可思议。不过还好,总算无伤大雅,自己也算是给爹娘争了口气。第二天上学路上,李盐顶头碰到了王立春,他穿着蓝色T恤,头发往后梳得齐顺。李盐叫了声老师好。王立春说,李盐等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一瓶酸奶递给李盐,说,拿着。李盐推脱不要,王立春愣是给劝住收了,说学生多喝酸奶对大脑有好处。也是这时候,李盐的第六感又来了,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边溜走,不是路过,而是原本自己的一部分,不由分说,脱离自身,向远方奔去。

上午最后一堂课,王立春抱着一摞卷子来了,他说,这次期末考试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出现了误判,我和其他物理老师讨论之后,觉得事情必须要客观处理,有些同学用了高中的解题方法,过程看起来不一样,但答案不能算错,所以年级物理小组决定给一些同学补回来分数,这样才更公平。他最后又念了一遍成绩单,李盐总分排在第二,第一名换成了王婷,班主任的女儿。从此之后,李盐的物理成绩,一落千丈。

李盐到达永州火车站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来接李盐的是三叔,两人一路从车站回到住处,那是一栋破旧的小高层,整个屋子看起来阴暗潮湿,四室,住了五个人。进来后,李盐挨个打招呼,在座都是李堂的朋友,也是现在的生意合伙人。桌上准备好了饭菜,有白菜,豆腐,豆芽,粉条,全是素菜。三叔说,现在做生意不比以前,要节省。旁边有人附和道,对,要把每一分钱花在刀刃上。家乡话的原因,还把刀刃说成了刀印。李盐看去,说话的人是刘灿,李堂的把兄弟,自己小时候就经常见他来自己家。吃完饭正好下午一点,刘灿提议带李盐出去转转。

没多久,刘灿带着李盐到了另一个小区,说是某位领导住在这,跟他有生意上的往来,让李盐接触一下,多了解情况。一口气爬到六楼,刘灿敲了门。也就几秒钟的时间,门从里面半开,有人探出头。李盐特地注意着,是位中年人,国字脸,皮肤有点黑,跟李堂年纪相仿。看到刘灿,那人敞开了门,招呼他俩进去。进来后就是一张桌子,正对着门口,桌子两边各两把椅子,布局有点奇怪。李盐和刘灿坐一边,房间主人坐另一边。那人满脸堆欢,频频寒暄,问李盐何时来何时到,今年多大,在哪上学,之类平常客套话。李盐有些拘谨,不太喜欢这种聊天方式,但还是应付了几句。那人又说,这年头的大学生遍地都是,毕业就等于失业,真正赚钱的人大多很早就出来涉足社会,能力是练出来的,不是上学上出来的。李盐听了心里来气,便低低哼了两声。刘灿觉察到李盐的不快,他说,这是你赵叔,生意场上的老手,你得多请教,赵总,这是老李的儿子,今年大学毕业,你给指点指点。姓赵的呵呵一笑说,这样吧,我先讲个故事,顺便考考大侄子,看他是不是做生意这块料。话说,以前哪,有个农民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当朝的皇上,皇上呢为了报恩要给农民奖赏,想要什么都可以,这个农民就提了个要求,说想要一些麦子,要多少呢?不按斗量,不按斤称,只要放到棋盘的格子里,第一个格子放一粒,第二个格子放两粒,第三个格子放四粒,后面每格麦子的数量都比前一格多一倍,只要装满这个棋盘就行,大侄子你来说说,这才要了多少麦子?李盐听得有趣,这是一个关于裂变的故事,在小学数学老师就讲过,因为指数级增长,结果异常庞大,所以他记得很清楚,只是突然在这里听到,还被一个生意老手当宝贝,觉得有些奇怪,便留了心。

晚上回到家,没有见到李堂,刘灿说在忙着沟通生意的事,晚上经常不回来。次日清晨,几个人匆匆吃了早饭,刘灿就又带李盐出了门。同昨天一样,他们来到另外一个小区,这次见到的人是一个姓周的中年人。走进屋里,发现客厅中间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跟上次赵叔家里一样,不同的是桌上放着一本杂志。这根本就不是平常人家的摆设,对于未知,人就很容易产生恐惧,李盐心里有一丝不安,嗓子有些发干,他轻声问刘灿,我爸呢?刘灿说,哎呦,忙呗这天天的。然后跟姓周的说,老周,这是老李的儿子,昨天刚到。姓周的招呼他们坐下,倒了两杯茶递过来说,大侄子啊,你刚来,还没出去逛逛吧,改天我带你溜达溜达,见见世面。刘灿说,你周叔呢,肚子里有墨水,还是个故事大王,他懂的可多了,跟他多交流,对你有用。又对姓周的说,大侄子刚来,您给讲个故事,先解解馋。姓周的哈哈一笑对李盐说,你是个学生,对竞争应该有自己的理解,我就给你讲个关于竞争的故事。说森林里呢,老虎是百兽之王,凶猛霸道,逮谁吃谁,有一次老虎在追两只梅花鹿,其中一只梅花鹿说,咱们这下死定了,都怪平时不运动,该跑的时候跑不过老虎。另一只说,你想多了,不用跑过老虎,只要我能跑过你就行了。说着,它加速狂奔,跑在了前头。自然落后的那只就被老虎逮住吃掉了。我说这个故事呢,是想告诉你,咱这一辈子呢,没有头的,其实也不用跑多快,只要比周围的人多走一点就可以了,就像挣钱一样,我不用多有钱,我只要比街坊邻居有钱就行,他们自然会高看我,我自然有面子,那么怎么才能比他们更有钱呢,这就是把你叫来的目的。

李盐有些不耐烦,搞不明白现在的生意人为什么喜欢讲故事。他说,咱能不能直接进入正题?姓周的拿起桌上的杂志说,你不用着急。然后手指抹了一下舌头,翻开杂志,指着其中一幅图说,这是永州的政府办公大楼,你看,大门共有三扇,你见过哪家大楼是由三扇大门组成的吗?李盐思索一阵,好像真没注意过,就摇摇头。姓周的接着说,这三扇门,就是在暗示咱们这个行业必须要有三个合作伙伴。看门口的国旗,旗杆在正中间,升旗杆却在旗杆内部,你知道为什么吗?李盐又摇了摇头。姓周的有一丝得意,接着说,再看这个喷泉水池,上边是由三个大喷水池组成,下边是由五个小喷水池组成,知道为什么这样吗?再看这个广场,一共铺了三千八百块地砖,知道为什么这个数字吗?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李盐全然不知。姓周的说,你在社会上没经验,不知道不怪你,其实很多大人也不知道,这就是咱们这个行业的秘密。你很有运气,年纪轻轻就能进来了,不像我,混到半百才入门,早些年被别人看不起,被人戳脊梁骨,我只能忍着,现在才有了出头之日,我早晚得挣回来面子,等我挣了钱,就先买一辆两百万的跑车,看他们还不得把我当祖宗供着。他说着说着脸色变得狰狞起来,变了人一样。李盐很不明白,为什么人只要有朝一日得了势,就必须把日子过给人看。李盐问,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生意?他说,大侄子别慌,你很快就会知道。

下午回去后,直到晚上仍没看到李堂,李盐打电话,不通,问刘灿,说明天差不多能回来。李盐有些担心,但又想到刘灿跟李堂是过命的交情,就又稍稍宽了心。晚饭之后,李盐和衣而睡,失眠到大半夜,早上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吃过早饭,刘灿照例带着李盐出了门。小区不远有条小路,埋着许多碎砖,许是当年建房时遗留的物件,不值得搬走,天长日久,就铺红了小路。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斑点点,路边树上有蝉鸣,吱吱作响,李盐觉出一阵困意,摇摇欲坠,突然之间更猛烈的第六感刺激着他的大脑,扑面而来,前所未有,那曾经的数次预感与之相比,不过瓦砾一般,一触就碎。昨天见到的周叔从对面走过来,脸上漾着笑,手里夹着烟,他来到跟前对李盐说,大侄子,我带你逛逛。刘灿说,你们先走,我去买包烟。

两人一路走向公园,周叔打开了话匣子,他自小命苦,十岁那年,父母先后去世,缺吃少穿,越讲越辛酸,人到中年,妻子又出了车祸,借着三轮车,一路蹬到医院,还是没来得及,那天在医院,是他生命里最漫长的一天。此后多年,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亲戚漠视,邻里算计,艰辛不必多提。周叔说,别人都当你周叔是个屁,只有你爸从来就没看不起我,你爸是个老实人,年轻的时候有本事,但是人太直,没挣到钱,俗话说,有钱道真语,无钱语不真,要想让人看得起,就得多挣钱。

李盐对周叔的抵触忽然就淡了下去,人活一辈子,心里装太多事,费劲巴拉。周叔又说,昨天稍稍给你提了一点东西,但没往深了讲。人最怕的是没机会,摊上机会了呢,就得搏一次,你应该知道深圳吧,那是改革开放的红利,那是第一极,什么是第一极?说的老粗点,就是可以暴富的东西。再往今,就是上海,浦东,这是第二极,第三极是天津新区,这些咱们离得远,也没那命,都没摊上,重要的是现在,就在这里,国家批准最后的一极,看,咱们也摊上这个好机会了,搏一次富三代,你愿不愿意?没搏成不过是赔点钱,成功了可是富三代啊,你的后代都会感激你。李盐说,什么意思?听不懂。周叔说,这得感谢我那连襟,是他把我叫来我才知道的,原来国家没忘了我们这些穷人。李盐说,我听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

周叔说,国家新开发了一个项目,只有少数人知道,只要敢搏一次,就能挣大钱,你说,谁不愿意搏呢?昨天问你的那些问题,还记得吗?这里的政府办公大楼,大门共有三扇,是在说,你要搏,就得找三个亲近的人一起努力,毕竟亲人同心,齐力断金,也暗指搏一次能富三代。门口的国旗,旗杆在正中间,升旗杆却在旗杆内部,是指这个项目一直在暗中运转,国家并不会让它浮上台面,门口的喷泉水池,上边是由三个大喷水池组成,下边是由五个小喷水池组成,是在说这个项目执行五级三晋制。李盐说,怎么才能加入这个项目?周叔说,政府大楼前的广场上共铺了三千八百块地砖,是说要加入项目每个人需要三千八百块的费用。李盐说,怎么挣钱?周叔说,我刚开始说的那三扇大门,也就是说你要找三个亲近的人一起过来搏一次,可以是亲戚,可以是朋友,只要你相信他们,他们也相信你,不会拖你后腿,那么你就会拿到相应的回报。

直到周叔说到这,李盐才确定了他们做的事情。李盐问,我爸知道这些事情吗?周叔说,当然知道,你爸就是刘灿叫来的,他俩关系不用我说了吧,你爸能叫你来,说明你是他无比看重的人,他想让你看看自己的父亲在做什么,然后支持他,共同富裕。我们每天都在联系可靠的人,我们想把这个机会推荐给亲朋好友,这是我们共同的财富,理应有福同享。然后周叔又说了很多,什么连锁销售,什么北部湾,都是李盐不懂的词。

李盐慢慢深呼吸了几次,抬头看去,天空布满云朵,层层叠叠,连缀成诗,周围有古老的树,绚烂的花,行色匆匆的人。李盐从前没来过这个城市,对于永州,他只记得柳宗元曾写过永州八记,只是这么一座清莹秀澈,锵鸣金石的城,有些地方却像极了地狱,里面的人懵懂无知,长了一双恶魔般的眼睛,四处观望。假若忽然垂下一根蜘蛛丝,他们也要紧紧抓住,不是为了把自己拉上去,而是要把上面的人拉下来。李盐突然非常想念家乡,想念遥远的冬天和一场大雪,以及学校门前在冰封的白衣河上走来走去的人,但也只一瞬间,李盐拉回思路,当即决定,要赶紧带父亲回家。

傍晚,李盐把刘灿拉一边,问他,刘灿叔,你做这个项目多久了?刘灿说,一年多。李盐说,这一年多什么都不干,就天天跑来跑去听人家讲故事?刘灿说,你赵叔和你周叔都是经理级别的,说故事是便于你理解,还没讲到正式的地方呢。李盐问,你这一年挣了多少钱?刘灿说,十万多。李盐说,你花了多少本钱?刘灿说,三千八一份,我买了一百份。李盐说,挣的钱还不够本钱?刘灿讪讪地笑,说,你不能眼光那么短,我现在级别低,等我出局的时候最起码能挣一千万。李盐说,你多久出局,三年?三十年?刘灿说,这谁说的准,也怪国家,怕更多人知道项目就宏观调控,吓得那些胆子小的哟,都弄歪了项目。李盐说,这项目本来就歪,天天混吃等死,指望钱从天上来?刘灿说,你小声点,被人听见人家笑话你,你也是白听了两天项目课程了。李盐说,这项目不干净,我要带我爸回家。刘灿说,你讲什么话呢,你叔我是什么人?我做不干净的事情我会拉着你爸?这要不干净你爸会叫你过来?李盐说,这他妈就是传销,你被洗脑了你知道不?刘灿说,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组里面经常有人拉大学生过来听课,也有跟你一样说是传销的,无知,要真是传销,我能不知道?再说了,你见过传销是什么样的吗?李盐从屋里拿出电脑来,搜索出传销的相关信息,指着给他看。刘灿说,这些负面信息就是宏观调控,国家就是怕有些什么都不懂的猪也进来分一杯羹,白白糟蹋项目,就是为了吓唬那些不懂还胆小的人,你想过的问题我们都想过,如果这里不能挣到钱,那谁愿意一直呆在这里呢,我们也不傻。在这里,三分看,七分悟。

李盐突然有一种刚睡醒的感觉,一时想不起过去从前,时间如同漩涡,几个深呼吸之后,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李盐心里明白,面前的刘灿,他是一个受害者,只是不自知而已,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拉着来到这里,天天听一些无聊的故事,如同聆听恶魔的审判。

一直到晚上,李盐身体就不断冒冷汗,他蹲在红砖小路边,抽了几根烟。夜里的温度慢慢低下去,冷汗消散,身体慢慢回暖,路那头有脚步声响起,李盐凝神细听,心里时有波动,他想着自己可以听出父亲的脚步声,开始几次总是事与愿违,直到夜幕如铁,鸟声消逝,李堂终于走了过来。李盐说,你确定这生意靠谱吗?李堂说,不确定。李盐说,这是传销。李堂说,我知道。李盐心头一热,他问,为什么不走?李堂说,刘灿还在这,他两个连襟都在这,你三叔也在这,我不能不管他们。李盐说,他们都被洗脑了,你劝也没用。李堂说,我知道,我让你来,就是想让你劝劝他们。李盐说,谁劝都没用,咱们先回去,跟打圈的人都说一声,别给他们钱就行,没钱了自然就回家了。李堂说,怨我,我一开始没看出来,也陷进去了,他们见我同意就更放心了。李盐说,刘灿叔不是故意害你。李堂说,我知道,所以一开始我就没多想,也跟着投了钱。李盐说,多少?李堂沉默了一会说,十五万。李盐说,钱咱不要了,回去吧。李堂说,这十五万是留着给你结婚的钱,我本来想多挣点,谁知道砸进去了,你先回家吧,我还不能走,家里没钱了,我得把这十五万挣回来。李盐说,怎么挣?坑我哪个亲戚?坑你哪个朋友?这钱你敢挣,我也不敢要。李堂叹了口气。

李盐点了一根烟,递给李堂一根,李盐说,你叫我来,你不怕我被洗脑?李堂哆哆嗦嗦地点着了烟,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再说出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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