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0.05.24 , 12:12

故事投稿: 《一天的波折》

作者:杜木

阳光和煦,阵阵微风吹得水塘边的柳树飒飒作响,村庄后的山坎在阳光下呈现出青白色,小路边的植被也渐渐渗出油。壮年的村民都下田去了,村口偶有人路过,老张家的狗便“汪汪汪——”叫个不停。

赵大妈正在村委会的屋子里发闲,只有电视里传出不知所谓的声音,时而广告,时而不知名的电视剧。人不可貌相,虽然赵大妈已年过半百,但是每日的精气神可不比精壮小伙差多少!若是村里那个角落传来你争我吵的动静,她准能在5分钟内赶到现场,主持公道。定要让双方心悦诚服,否则就是没了她的名声。所以村里老老少少都要卖她几分薄面,甚至一度认为派出所应该给赵大妈一副锦旗,因为在她的掺和下可为民警省了不少事呢。

屋外传来一些嘈杂声,紧接着“咚——”的一声闷响打破了安静祥和的午后。孙寡妇推门而入,后面紧跟着钱大姐。孙媳妇个子不高,身材瘦弱行事干练,看来艰辛的生活并没有磨灭她眼中的坚毅。而后面哪位明显比她胖出很多,四肢粗壮,肉嘟嘟的脸上泛出因气血而起的红晕。

“赵姐,你来评评理。你看这鱼塘是不是我该分得多?!”孙寡妇先声夺人大声嚷到。

赵大姐急忙起身去招呼她俩坐下。

“凭什么?!这池塘是谁家挖的?这水是谁家灌的?!”钱大姐不甘示弱,脸上就刻着“不容质疑,无可辩驳”几个大字。

这件突然破门而入的事情,让赵大妈兴奋起来,午后的困倦一扫而空,但她还是要掩盖住这股兴奋之情假装镇定且权威的说道:“你们先消停会!慢慢给我说。”

“就是那个——”

“我说,我说,我家的池塘我来说!”孙寡妇刚开口就被打断了,她也只能忍了一口气,看来她对于池塘的归属也还是心知肚明的。

“这两年不是县里烤鱼生意很好吗,我和老钱就合计着在我家那块空地挖个池塘养些草鱼、江团卖给县里那些餐馆。”钱大姐抿了抿嘴,大呼了几口气继续说,“我们想来想去这活儿,可以做。不过就是有一个问题,没人来照料鱼苗。他白天要去县里菜场拉货,我还要照顾宝贝孙子。都很难抽出手来弄。这不!就找上了她!”

“不要急,你们两个先喝点水。”赵大妈起身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苦丁茶,一阵入口的清凉甘甜让他们情绪平息了一些。

“是啊,就是想着她一个人可怜,还要打零工供儿子读书。就说让她来照料鱼塘,也就每天撒撒料,换换水罢了。收成以后三七分账。饲料她自己准备,鱼苗、鱼汤、水泵机器都我家出。”

钱大姐停顿了一下,然后指向站在旁边的孙寡妇,突然大声指责,“现在三七分账她不认了,必须对半开!你说说这还要不要脸!?”

“我不要脸?!”孙寡妇一手推开指向她的手臂,怒吼到,“开头说是三七分没错,谁知道你家才养一年多就说要撤了!这鱼最少都要养两年才能卖个好价钱,现在才刚刚过一斤多点,怎么卖?!还有我家里还有几百斤鱼饲料怎么办?!”

“谁管你怎么办哦——”钱家大姐一脸不屑的将头移开,活脱脱无赖的样子。

孙寡妇一听,便有些失控,她两手抓向对方的肩膀袖子,这架势就像一匹马上脱缰的野马。“不行!你要赔我,全部赔我——”尖啸的声音中开始带有哭腔。

这种场面赵大妈怎么会没见过?久经沙场的经验让她知道事态马上要升级成谩骂、拉扯、然后打架,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钱家大姐做出反应,立马起身拉开了他们两个人并严肃又温和的说:“别激动,别激动——都先坐下,好好说。”

幸亏出手及时,钱家大姐已经鼓起的眼睛不得不得松缓下来,一只手去理了理被拉扯的衣服,还有意拍了几下。孙寡妇也收敛了哭腔,深呼好大几口气呢。二人便各自坐在了身后旧沙发的两头。这时候孙寡妇两眼紧盯赵大妈,期待她能为自己主持公道。而钱家大姐还是一脸不屑的把脑袋转向别处,一副不容商量的架势。

赵大妈退回了自己的“老干部椅”,说是“干部椅子”其实也就是县办公室里淘汰下来破破旧旧的仿皮木扶手大靠椅罢了。在赵大妈的悉心爱护下,这椅子便有了很多光泽,她坐在上面非常满意,颇有几分在位干部的气势。

话锋一转,她压低了些音调对着她俩说道:“你们有些什么合同啊、收据啊、反正就是书面的东西。”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补充到,“对了,要签字按手印那种哈!”

孙寡妇接着话茬急忙说:“我们农村人哪里懂这些,想着大家都是一个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就嘴上答应了。赵姐你知道的,我可是实在人!说好的事说干就干,撒料、换水、检查鱼苗身体、还要定期喂药,这样那样的一堆事,一天都没有落下!”接着她便转头看向一旁的钱家大姐,把指责的手还了回去,“而她家可好,鱼塘弄好,鱼苗一撒就什么都不管了!这我也认,毕竟打头就说好的,但是现在就突然要填塘?!让我赶紧把鱼捞起来卖掉。这根本就是不讲理!我刚才就说了,这塘子鱼起码还要八九个月才能长肥,卖的起价,现在捞出来只能是甩卖!那几百斤鱼饲料还全部砸在我手里,还有我付出的劳动力,你说说我要亏多少!?”

“我家不亏啊?!”钱家大姐立即反唇相讥,“那池塘、那水、那鱼苗不是我家掏钱啊?!”

赵大妈便问:“那你家为啥急着填塘,等这塘鱼长到季卖掉再说不更好吗?”

“也不是我作妖——,我二儿子明年不是要回家结婚吗,结婚肯定要起婚房哦。我们就请了一位风水先生看了看,他就说池塘那块地非常好,要是在哪里安家,肯定是为我们钱家添子添孙添福添寿!关键是他说这个月必须动土,否则就错过良辰吉日了。”此时她像是生怕错过真金白银似的,对风水先生说的话尤其着重,“这风水先生可花了不少钱!县里人说可准了。这不,去年村里张家在他的点拨下,媳妇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唉——”赵大妈轻叹了一口,“这事咱就不能缓缓了?”

“不行!真没得商量,家运可含糊不得。这不,前几年村里老李家——”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赵大妈及时打断,怕是她又要说出一大堆风水运势如何如何来。

孙寡妇抓住机会连忙抗议:“你家要结婚,也不能糟蹋别人心血啊?还让不让人活了!看我家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是不是?逼急了,我就去和你家拼命!”

“打住,打住!”刚让一个消停,另一个见势又开始折腾。你坐住板凳一头,另一头就要翘起来,最后人仰马翻。不过家里没主心骨的女人就是这样,为了生计,动不动就要大动干戈,生怕别人会欺她一头,也挺可怜的。

赵大妈心里也犯嘀咕,要是一般的磕磕碰碰、打打闹闹还好,以她的功力不出十分钟就让双方服气。但这次牵扯到财产扯皮,就让她这个只有实战经验,没有书本知识的乡里“干部”犯难了。

“这样,今天你们先回去,等村长从县里回来我和他合计合计。”赵大妈拿起搪瓷缸一大口茶下去,故作镇定,“你们放心,村里肯定会给你们公道!包你们满意。所以现在各自回家去,路上不准吵不准闹哈!要是被我听见谁都没好果子吃!”

“行吧——”

“嗯——”

两人便起身走出门去,赵大妈也跟在后面。没走出屋子几步,她便叫住两人语重心长的说:“听我一句劝——乡里乡亲的,在一个村子也十几二十年了,不要为了一个鱼塘就忘了邻里情义。那句话这么说的?啥远房亲戚不如门口的邻居,所以啊——你们回去多想想对方的好,心里也就舒坦了。”

两人听完并没有应声,就转回身子走掉了。

“别在路上闹哈!——”赵大妈看她俩没走太远,急忙又叮嘱一句。也不知道刚才的话有没有说道他们心坎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便回屋了。

钱大姐和孙寡妇的家是同一个方向不同位置,所以他们不得已要同行一段,一前一后一左一右。

钱大姐平常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每逢过年过节他家的鞭炮一定要比其他家放得久放得多,倒不是为了摆阔,她就喜欢那股子热腾劲儿。这一路上的尴尬气氛让她非常难受,又不担心突然加速超过对方,会被叫住,然后又是一场大架!赵大妈的警告她还没胆子当作耳边风呢。她也想到了赵大妈在门口那几句话,“乡里乡亲、十几二十年了、想想对方的好……”接着就回想起一些和孙寡妇的往事来……

“其实呢——赵大妈说的也对,大家乡里乡亲的没必要闹成这样。这鱼塘你的的确确是每天都在费心,我是真真看在眼里的。”忽然间钱大姐开了口,“记得我家老大还在县里读小学的时候,我和我家老头忙着到处赶集拉货,你就帮着接送呢——”

“顺道小事而已。我家儿子也在那个县里读书嘛,听说有一次在学校被欺负,还是你家大宝帮着出头。再说,鱼塘的事也都是自己该做的,要不以后怎么见收成?”

“是嘛,是嘛——大家都是为日子过得好才这么辛苦。”钱大姐两快步追上前面的李寡妇,急切的在一旁继续说,“你也不容易,老孙走的这几年都是你一个人撑起一个家还要供娃娃读书。”

她停顿了一小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唉——这样吧,对半就对半!我家也不缺那份钱,没必要闹成这样,我家老二结婚本来就要请你喝喜酒呢。”

“其实就算你不说,到时候我肯定也上门讨喜酒喝哦,还记得二宝小时候也屁颠屁颠的跟着我家娃儿满山跑嘞——”孙媳妇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便微微一笑地说,“我也知道,挖那个池塘、灌水、换水、还有鱼苗、机器什么的,要花的钱不是个小数目。你家要求三七分账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样一整,确实要损失不少钱。这样吧,我也不是个无赖泼妇,四六分账就好,不过我家那几百斤鱼苗你家要按原价帮我处理了,否则我只能烂在手里,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没什么门道。你看怎么样?”

“成,成!”钱大姐见对方也不是想胡搅蛮缠,还主动让了些利出来,顿时一种失而复得的兴奋涌上心头,她伸出厚实的手掌抓住孙媳妇纤细的手急忙说到,“不说了,大妹子你也是实在人!这些年来我就知道没看错人。就按你说的办!我家老头在县里菜场还认识些人,处理掉一些饲料问题不大。”

“那敢情好!要不我们现在回去给赵大妈说一声?咱们的事解决了,免得她一层层汇报,弄得村里人都知道了。”

“对对对!还怕村里面人觉得我俩都是个好吃懒做的泼妇呢——”

“哈哈——没错,有些人小嘴碎的很,芝麻小事都给你说成天王老子了!”

“太对了,大妹子!”

一段握手言和后,在走到岔路之前,总算是把这个“人”字给掰正了,两人就立刻转身向村委会走去。

此时的赵大妈还在屋里踱来踱去,一个不足百户的小乡村闹这么一出儿,关键是她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她心里盘算着,“这一鱼塘弄下来也要几大万吧?村委会发我的工资补贴下来两千都还不到。”一想到这儿,她就非常捉急。“估计村长也没什么办法,难道真要闹到派出所甚至法院去?那岂不是没了我在村里的名声!?村里那些嘴碎的肯定要在背后说‘赵大妈也就帮衬些芝麻大点的事儿,有人家闹变扭还是得找派出所——’。”再想到这,一股无名火便涌上来了。

就在她无可奈何之际,又是“咚——”的一声闷响,门被推开了,这次是钱大姐带头冲锋。

“成了!成了!赵姐,这事你不用管了。我们两个已经谈好,四六分,我再把大妹子家饲料处理了就行。”钱大姐双手一挥,然后拍在大腿上。像是把扰乱心思的灰尘都通通拍掉,好不痛快!

“是的,是的。真是麻烦你了,赵大姐。我家那几只老母鸡下蛋了,改天给你送些新鲜的来!”孙寡妇也精神奕奕的接下话。

“不用不用不用——,你们真的都说好,不反悔了?”此时赵大妈一脸狐疑……

“那是啊!我老钱家哪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没错,我这边也没有问题。大家乡里乡亲的,说好就成儿没多大事。”

“那——成儿!你们赶紧回去收拾,有啥事再来找我。”

“好勒!”

“行儿!”

两人便满面春风的走掉了。赵大妈又坐回自己的“老干部”椅子,手起搪瓷缸还在纳闷怎么回事?此时已经快要到村民下田回家的时候,村口偶有人路过,老张家的狗便“汪汪汪——”叫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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